戚光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他不再挣扎,只是死死盯着那几支被甲士粗鲁捡起的火枪,仿佛看着自己为之流尽鲜血的希望被生生掐灭。赵德柱瘫跪在地,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流淌,砸在冰冷的泥土里。
完了…一切都完了…墨少监的心血,工坊的日夜,戚千户的性命,还有…龙门卫几千兄弟的血仇…
绝望的死寂笼罩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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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西暖阁
“啪!”
一声脆响,上好的甜白釉茶盏在御案前的地砖上炸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湿了王承恩的袍角。这位素来沉稳的内廷大珰,此刻也深深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喘。
赵琰端坐在御案后,胸膛剧烈起伏,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他手中死死攥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文书。
一份,是王承恩的密报,字字染着西山的血腥:
“急奏皇爷:西山新军演武,燧发枪走火,误伤村民铁柱(里正侄),左腿贯穿,性命垂危。村民悲愤围场,冲突一触即发。御马监百户陈锋弹压,欲锁拿戚光、收缴火器、解散新军。工坊赵德柱泣血陈情,言墨少监以命搏法,匠人呕心沥血,所造乃‘杀豺狼之刀’。然张廷玉心腹李槐(工科给事中)现场叱责,以张阁老之名威压陈锋,促其速办。情势危急,恐新军心血毁于一旦!另,据村民暗查,事发前有面生刀疤脸汉子(自称‘铁蛋爹’,新近租住西山坳)于村中散布恐慌,言‘官军火器易走火伤人’。此人行踪诡秘,疑与粮行线有关联。王承恩伏乞圣断!”
另一份,是通政司刚刚送入,墨迹犹新、力透纸背的奏疏。张廷玉那熟悉的、带着凛然正气的笔迹,此刻却如同淬毒的匕首:
“臣张廷玉,泣血顿首,冒死以闻:惊闻西山校场,新军演武,火器走火,误伤良民,血染黄土,民怨沸腾!夫火器者,国之凶器,本应慎之又慎。然陛下锐意革新,听信戚光、墨衡等匠武狂悖之言,于京畿重地,私训新军,滥用未熟之器,视黎民性命如草芥!今酿此惨祸,实乃人祸非天灾也!臣痛心疾首,伏乞陛下:即刻下旨,锁拿戚光、墨衡等祸首,查办西山工坊,解散新军,以安民心,以正国法!若再姑息,恐生肘腋之变,社稷危矣!臣涕泪交零,字字泣血,伏惟圣裁!”
“好一个‘字字泣血’!好一个‘社稷危矣’!”赵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张廷玉!朕还没死呢!你就急着给朕的新军、给朕的江山定棺材板了?!”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奏疏上“私训新军”、“滥用未熟之器”、“视黎民性命如草芥”这几个字眼上,又猛地跳回王承恩密报中那句“面生刀疤脸汉子…散布恐慌…疑与粮行线有关联”。粮行…庆丰粮行…靖王府二管家妻弟的表兄!
一条阴暗的毒线,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无比地串联起来:靖王府通过粮行控制的“巧手张”徒弟伪造北狄腰牌,劫夺铁料未成!如今,又派死士余孽潜入西山,煽动村民恐慌,在最关键的新军试枪时刻,制造了这场致命的“误伤”!而张廷玉,这位“忠贞体国”的首辅,则恰到好处地递上了最锋利的刀,要借这无辜者的鲜血,彻底斩断新政的萌芽!
阴毒!周密!环环相扣!
赵琰猛地将张廷玉的奏疏狠狠摔在御案上,朱砂笔在奏疏封面划下长长一道刺目的红痕,如同淋漓的鲜血!
“王承恩!”赵琰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即刻拟旨!”
“奴才在!”王承恩扑通跪倒。
“第一,命太医院院正,携宫中最好伤药及续命老参,火速赶赴西山坳,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民铁柱!所需药石,内帑支取!告诉里正,此乃朝廷之过,朕必严惩凶手,厚恤其家!伤者若有不测,朕…亲往致祭!”赵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第二,传朕口谕给御马监陈锋:戚光及新军兵士,即刻解除械系!所有收缴火器,原地封存,严加看管,非朕亲旨,任何人不得擅动!西山工坊一应人等,照常营作,敢有滋扰阻拦者,以抗旨论处!伤民一事,着其会同顺天府,详查细访!尤其那个‘铁蛋爹’,给朕挖地三尺,也要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赵琰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转向王承恩,“你亲自去!带上朕的龙骧卫!去‘请’那位工科给事中李槐大人!还有,给朕‘请’张阁老过府‘养病’!告诉他,西山风大,血光冲撞,让他老人家在府里好生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不必上朝了!他府上的人,也一个都不许动!给朕看好了!”
“奴才…领旨!”王承恩心头剧震。锁拿张廷玉心腹,软禁当朝首辅!皇爷这是…要掀桌子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深深叩首,立刻起身,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般疾步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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