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吴谦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皇帝,又看了看面色沉重的首辅,不敢怠慢,连忙告退去配药。
张廷玉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低眉顺眼的杜衡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杜公公,内官监掌管宫内一应器物用度,陛下寝殿如此混乱污秽,尔等亦有失察之责。回去好生整顿,莫要再生差池。”
杜衡心头一凛,知道这是首辅在点他,连忙躬身应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回去严查,定不让那些惫懒的奴婢扰了陛下清净!” 他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那盆灰烬和龙床上毫无反应的皇帝,心中已有计较。
“嗯。” 张廷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龙床上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赵琰,拱手道:“陛下请安心静养,老臣…告退。” 他转身,玄色大氅拂过冰冷的地面,带着吴谦和杜衡,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弥漫着死亡与诡异气息的乾元宫寝殿。
殿门再次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缩在角落里的王承恩才猛地瘫软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龙床上,赵琰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松弛下来,那令人窒息的剧痛似乎随着张廷玉的离开而稍稍减退了一丝。他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极其微小的一线。
【…外部威胁解除…生理参数恢复预设“濒危”基线…痛觉信号减弱至基准值(300%)…】
【…维持时间:9时辰…国运值:-40…抹杀倒计时:6天23时59分…】
冰冷的紫色倒计时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印在赵琰黑暗的视野中央。每一次跳动,都敲击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陛下…” 王承恩挣扎着爬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张阁老…他们走了…”
赵琰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意志,都在对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神经的剧痛,以及那倒计时带来的巨大压迫。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虚假的“濒死”状态下,找到一丝破局的契机!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王承恩粗重压抑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又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殿门外。接着,是一个宫女怯生生的声音:“王公公…萧妃娘娘…听闻陛下再次不适…特命人送来新熬的参汤…还有…娘娘想问…明日…明日的大朝会…”
王承恩的心猛地一沉。萧妃?明日大朝会?陛下这个样子…如何临朝?!
他刚要硬着头皮去回绝,却听到龙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指令:
“…收下…参汤…”
“…朝会…照常…”
王承恩愕然抬头,只见赵琰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瞳孔依旧黯淡无光,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那火焰深处,倒映着那血色的倒计时数字,也倒映着一行无声的誓言:
‘人定…胜天…’
乾元宫侧殿的阴影里,杜衡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打发走了吴谦,自己却如同幽灵般折返回来,隐在廊柱之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溜到他身边。
“如何?” 杜衡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回老祖宗,” 小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小的…小的假装洒扫,靠近殿门缝里瞄了一眼…里面…里面血腥味浓得吓人!王承恩那老狗瘫在地上,手都烂了…陈太医像丢了魂…龙床上…陛下…陛下那脸色…跟死人没两样!小的…小的还听见陛下…陛下好像说了句‘朝会照常’?这…这不是…”
“朝会照常?” 杜衡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和浓浓的讥讽。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想着上朝?这皇帝是真疯了?还是…他心中疑窦丛生。“还有呢?那铜盆里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清没?”
“灰…全是灰…黑乎乎油腻腻的…还有…好像有一块烧得不成样子的铜疙瘩?看不真切…味道…味道特别怪,又腥又臭…” 小太监努力回忆着。
铜疙瘩?杜衡眉头紧锁。王承恩说是陛下痰迷心窍烧的旧物…到底是什么旧物?他隐隐觉得此事绝不简单。皇帝最后那拼死一按…王承恩的疯狂…还有首辅临走时那深不可测的眼神…
“睿王府那边…” 杜衡低声吩咐,“你去…把这边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告诉角门那位…”
“是!” 小太监应了一声,像只受惊的老鼠,飞快地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宫道深处。
杜衡最后看了一眼乾元宫紧闭的殿门,那窗棂缝隙里透出的烛光微弱而摇曳,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他拢了拢衣袖,转身离去,微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宫阙的阴影里。
风雪依旧在紫禁城上空呼啸盘旋,卷过乾元宫冰冷的琉璃瓦,也卷过宫墙外那座富丽堂皇的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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