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翊王画像墨迹未干，孩子们围着叽叽喳喳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散去，苏箐竹心头那根因萧景恒探子而绷紧的弦也尚未放松。

就在这当口，一阵清脆又急促的算盘珠子碰撞声，噼里啪啦地从角落里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老三萧云舟盘腿坐在他那张专属的小板凳上——那是苏箐竹特意从空间仓库里给他找出来的，一个雕着简单云纹的红木矮凳。他面前的小几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边缘已有些磨损的《云舟商典·货殖篇》，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粗糙草纸。此刻，他小小的身子几乎趴在几面上，胖乎乎的手指头在面前那架从空间“云舟坊”里搬出来的玲珑算盘上飞舞。那专注的神情，紧抿的嘴唇，以及眼底闪烁的精光，让他那张原本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显出一种超乎年龄的锐利与算计。

“舟舟，算什么呢？这么起劲？” 老四萧云芷刚整理完她新晒的草药，好奇地探过头。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萧云舟头也没抬，小眉头蹙着，手指不停，嘴里念念有词：“……清远县上月粮价，糙米一石八百文，精米一石一两二钱……本月，糙米九百二十文，精米一两三钱……丰州府邸报言，去岁秋粮入库较往年减两成……边关战事频传，虽是大捷，然大军消耗……” 他的声音又快又低，像是在进行一场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逻辑风暴。

老大萧云策也放下了手中的《山河政论》，走了过来，目光扫过弟弟草纸上那些复杂的数据和箭头标记：“舟舟，你在关注粮价波动？”

“嗯！” 萧云舟终于停下飞舞的手指，猛地抬起头，“大哥，四姐，娘亲！你们看！” 他献宝似的把几张草纸推过来，小手指点着上面用炭笔勾画的曲线和标注，“不对劲！很不对劲！”

苏箐竹接过草纸。上面是萧云舟稚嫩却异常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他这段时间通过空间“万国集市幻境”功能观察到的周边几个州县粮价信息，甚至还有他利用老三身份在镇上茶馆“不经意”间听来的小道消息。

“娘亲你看，” 萧云舟站起身，踮着脚，指着那条陡升的线，“清远县、临水县、甚至更远的丰州府，粮价都在涨！而且涨得比往年快多了！往年这时候青黄不接，是会涨一点，但绝没有这么猛！边关打仗的消息越来越多，说是大捷，可运粮的车队也一趟接一趟往北边去，镇上粮铺的掌柜都说库底快空了，新粮还没下来！”

他越说越激动，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云舟商典·奇货篇》里说了，‘乱世藏金，盛世古董，然民以食为天，粮乃百价之基，逢灾遇战，奇货可居，利可十倍！’” 他摇头晃脑地背出书上的话，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箐竹，“娘亲！我感觉……感觉要乱！就算不是大乱，这粮价也绝对还要疯涨！我们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得益于之前的酒楼、水果和玻璃杯拍卖），还有娘亲的神仙地方（空间），现在不囤粮，等别人反应过来，我们就亏大了！”

发国难财？

苏箐竹心头猛地一跳。她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种行为有着本能的抵触和道德审视。她看着眼前才八岁，却已显露出近乎冷酷商业嗅觉的儿子，心情复杂。

“舟舟，” 苏箐竹的声音沉静下来，“你想囤粮，娘亲理解你的判断。但是，‘奇货可居’后面，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商人除了逐利，是否也该有‘义’字当先？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让本就可能遭遇战乱、灾荒的百姓买不起救命粮，饿殍遍野……这样的财，我们萧家能安心发吗？”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萧云舟发热的头脑上。他小脸上的兴奋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和委屈。他毕竟才八岁，商典只教了他洞察商机、计算利润，还没教他更深沉的世道人心和商业伦理。

“可是……可是娘亲，” 他小声辩解，带着点不服气，“我们不囤，别人也会囤啊！那些大粮商，哪个不是这样？到时候粮价一样会飞涨！我们……我们又不是不卖，只是……只是等价格高点再卖……”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似乎也意识到这辩解有些苍白。

萧云策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开口道：“娘亲说的是大义。舟舟看到的，是商机，也是现实。但此事，确需谨慎。” 他拿起弟弟的草纸，指着上面的数据，“舟舟的判断，从商道和时局分析，并非全无道理。边关战事持续，粮草消耗巨大，后方粮价上涨是必然。若真有大规模动荡，粮食就是命脉。”

他话锋一转，看向苏箐竹：“娘亲的顾虑更是根本。我们囤粮，绝不能是为了在灾时哄抬物价，攫取暴利，那与豺狼何异？但，若我们提前备下足够的粮食，在乱时不仅能保全自身和依附我们的庄户流民，甚至……若有余力，在关键时刻以平价或略高于成本的价格开仓放粮，稳定一方，这既是行善积德，亦是另一种更长远的‘商誉’投资，可保我萧家根基与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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