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裹挟着冰冷的湿气,沉沉地压在柳致身上。每一次粗重艰难的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带出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嗬嗬声。冰冷的泥水混合着血污,黏腻地糊在脸上、身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左腿那支贯穿的狼牙箭,随着黑马疯狂的奔驰,每一次踏地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腿骨里反复搅动。箭头淬入的水银剧毒,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顺着血脉疯狂蔓延,带来深入骨髓的寒颤和麻痹。后背两处矛创,深可见骨,每一次伏低身体,都感觉冰冷的空气直接灌入伤口,带走残存的热量。左肩箭伤的撕裂、右臂刀口的翻卷、肋下缺失皮肉的刺痛……无数的伤痛叠加,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凌迟着他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左臂。那诡异的青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肘关节以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僵硬、冰冷、沉重得如同绑了一块巨大的生铁。石化的刺痛感像针一样扎进骨髓,与水银毒素的阴寒交织,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
“嗬…嗬…” 柳致紧咬着牙关,齿缝间溢出压抑的痛哼。仅存的右眼努力在无边的黑暗中辨识方向,视线却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身下的黑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臀股上插着的几支箭随着奔跑不断晃动,鲜血顺着后腿流淌,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痕迹。马的喘息声如同破锣,带着濒死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前方浓重的黑暗里,出现了一片更加深沉、轮廓模糊的黑影。那是一座倚靠着荒坡的废弃建筑,残破的院墙坍塌了大半,几根腐朽的梁木歪斜地指向阴沉的夜空,如同巨兽死去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腐朽木头、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
义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柳致混乱的大脑。追兵的呼喝声似乎被甩远了一些,但依旧隐约可闻。他需要喘息,需要处理伤口,需要看清怀中的东西!
“吁……”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勒马缰,同时身体向一侧倾斜。早已力竭的黑马发出一声解脱般的悲鸣,前蹄一软,轰然栽倒在义庄坍塌的院墙外,溅起大片泥浆。柳致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泥地里,滚了好几圈才撞在一截半埋入土的残破石碑上停下。
“呃…噗!” 剧烈的撞击让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混合着胃液狂喷而出,染红了石碑上模糊不清的字迹。眼前彻底黑了下去,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能…不能在这里倒下!
兵王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如同最后的火种,在濒临熄灭的绝境中猛地一跳!他狠狠咬破舌尖,尖锐的剧痛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臂和右腿,拖着完全麻木石化的左臂和剧痛的左腿,如同一条濒死的爬虫,一点点、极其艰难地,蠕动着爬过坍塌的院墙缺口,爬进义庄那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死寂**和**腐朽**。空气粘稠冰冷,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阴寒。借着坍塌屋顶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惨淡星光,柳致勉强看清了轮廓。
这是一个极大的废弃厅堂。几口早已朽烂不堪、露出黑洞洞内腔的薄皮棺材歪斜地堆在角落,散发着木头的霉烂气味。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土坯。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积着冰冷的污水。最深处,似乎还有一排排停放尸体的破旧木台,上面空空如也,只留下深褐色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用途”。
绝对的灯下黑!追兵就算搜到这里,也绝不会想到他敢藏身于这种地方!
柳致喘息着,艰难地爬到一口相对完整、紧靠墙角的破棺材后面,将自己蜷缩进最深的阴影里。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破碎的衣衫,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冰冷。他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带来一阵阵眩晕。
处理伤口!必须立刻处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仅存的右眼在黑暗中努力搜寻。借着那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不远处墙角积水的洼地里,漂浮着几片腐败的落叶。就是它了!
他拖着残躯爬过去,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忍着剧痛,用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污水浸湿布片。
第一步,拔箭!
左腿的贯穿箭,箭头带着倒刺。柳致咬住一截从破棺材上掰下的朽木,右手抓住箭杆末端,深吸一口气,眼中厉色一闪!
噗嗤!
猛地发力!带着倒刺的箭头撕裂血肉,硬生生从腿骨中拔出!一股黑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污血瞬间飙射出来!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柳致眼前一黑,牙齿深深陷入朽木之中,几乎将其咬穿!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汗水瞬间湿透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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