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喂鱼就别动!”她沙哑地低喝一声,随即趴在浮木边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的河面和远处的襄城方向。
浮木在湍急的河水中沉沉浮浮,如同无根的漂萍,被水流裹挟着,迅速远离火光冲天的襄城西岸。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两人。柳致趴在冰冷的木头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每一次浮木的颠簸都像是一次酷刑。意识在剧痛和黑暗的边缘挣扎沉浮。
他艰难地侧过头,雨水模糊的视线看向那个趴在浮木边缘、如同礁石般沉默警惕的女子。昏暗中,只能看到她被湿布包裹的侧脸轮廓和那双在雨夜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是谁?为何要一而再地救他?仅仅是为了他怀中的玉牌?还是……另有图谋?
疑问如同毒蛇缠绕心头。但此刻,连思考都是一种奢侈。后背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剧痛,以及毒素带来的冰冷麻痹感,正疯狂吞噬着他最后的生命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柳致即将彻底沉入昏迷的深渊时,女子忽然动了。她极其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漆黑的河面,确认暂时安全后,缓缓转过身,爬回到柳致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其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柳致后背的箭伤。那狰狞的箭杆依旧顽固地钉在血肉模糊之中,周围涂抹的恶臭黑药被河水冲刷掉大半,露出翻卷发白的皮肉和暗红的血痂。箭杆周围,被毒针擦伤的皮肤,青黑色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周围蔓延。
女子的眉头紧紧锁起。她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闪过一丝凝重。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和一小块颜色暗沉、散发着苦涩药味的黑色膏药(显然与老妪的不同)。
她没有任何解释,直接动手。先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撕自她自己的衣襟内衬),蘸着冰冷的河水,快速而用力地擦拭柳致后背伤口周围残留的黑药和污血。冰冷的布块摩擦在翻卷的皮肉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让柳致身体猛地一颤,发出痛苦的呜咽。
女子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她擦掉大部分污物后,拿起那小块黑色膏药,用指尖抠下一些,迅速涂抹在柳致后背箭伤周围肿胀发青的区域(毒针擦伤附近),以及他手臂和肋下的伤口上。这药膏带着刺鼻的苦味,涂抹上去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凉感,似乎稍稍压制了毒素蔓延带来的阴寒麻痒。
接着,她捏起一根最长的银针。针尖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点寒芒。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得可怕。银针精准地刺入柳致后背靠近箭伤的一处穴位,手指捻动,提插!动作快而稳!
“呃!”柳致身体再次绷紧!一股混合着剧痛和奇异酸麻的感觉顺着针感蔓延,让他几乎要弹起来!女子早有预料,一只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腰上,将他死死按住!
噗!
一股粘稠、颜色更深的淤血,顺着银针刺入的针孔被强行逼了出来!随着淤血的排出,柳致感觉后背那如同被巨石压住的憋闷感和部分阴寒麻痹感似乎减轻了一丝丝?但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女子迅速拔出银针,又在他手臂和肋下的几处穴位快速刺入、捻针、放血。动作迅捷而有效,带着一种与老妪的阴狠截然不同的、干脆利落的冷酷。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检查了一下捆绑柳致的布带是否牢固。然后,她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柳致因为剧痛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个空瘪粗糙的麻布药囊,以及染血的帛书和冰冷的玉牌,在湿透的衣物下,轮廓隐约可见。
她的目光在玉牌的位置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了一下——警惕、探究,甚至有一丝……忌惮?随即,她的视线移向那个药囊,眼神变得有些不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透过那粗糙的麻布,看到了什么令她心悸的东西。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柳致惨白如纸、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她的嘴唇在湿布下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将柳致敞开的衣襟用力拉拢,紧紧掩住了他胸前的一切,包括那个紧贴心口的药囊。
冰冷的手指隔着湿透的衣物,短暂地触碰到了柳致的心口。那触感冰冷而粗糙,却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
然后,她收回手,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警惕的姿态,趴在浮木边缘,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只留给柳致一个沉默而坚韧的背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脊背,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精悍的线条。
浮木在漆黑的河水中沉浮,载着两个沉默的、伤痕累累的灵魂,漂向未知的黑暗深处。襄城的火光在身后的雨幕中渐渐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只有冰冷的河水、无尽的雨声,以及后背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剧痛和怀中那个粗糙药囊带来的微弱余温,提醒着柳致,他还活着。
复仇之路,远未终结。而身边这个沉默的“恩人”,究竟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另一张致命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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