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老妪停下了捻针的动作。她拔出银针,那几处针孔流出的血液颜色似乎变得鲜红了一些。她再次拿起那个装着黑药的小罐,又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药膏在伤口上,这一次的剧痛似乎比之前稍缓了一些,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痒感依旧强烈。
“好了。”老妪直起身,将沾满血污和黑药的银针随意在破布上擦了擦收好,声音依旧干涩。“死不了了。箭头入骨,三天内不能拔,否则大出血神仙难救。这黑药每日换一次,能吊住命,压住煞气。”她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柳致惨白的脸,“能不能熬过去,看你造化。”
说完,她不再理会两人,慢吞吞地走到角落的炭炉旁,拿起一个破陶碗,从炉上咕嘟冒泡的药罐里舀出一些同样黑乎乎的汤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按住柳致的女子也松开了手。柳致顿时感觉如同虚脱,浑身散了架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趴在冰冷的草席上,后背那地狱般的区域被厚厚的、冰冷刺骨的黑药覆盖着,剧痛和麻痒交织,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个救了他的女子。她正半跪在草席旁,深色的湿布蒙着脸,只露出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关切,只有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仿佛在判断一件物品的价值。
柳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女子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猎豹般的矫捷和警惕。她走到那张歪腿木桌前,拿起油灯,昏黄的光晕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她端着油灯,再次走到柳致身边,蹲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看柳致的脸,也没有看他的伤口。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了柳致因为刚才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里,紧贴着汗湿的胸膛,隐隐露出一角染血的帛书和那枚冰冷温润的黑色玉牌。
油灯微弱的光晕,照亮了那枚玉牌的一角。上面复杂而古老的纹路,在跳动的火光下,似乎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女子的目光在玉牌上停留了一瞬。那寒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波澜——不是贪婪,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确认?
她的视线随即移开,似乎对那卷染血的帛书兴趣不大。然而,就在她的目光即将完全离开柳致胸膛的瞬间,她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柳致趴伏着,视线被身体遮挡,只能感觉到女子端着油灯的手似乎停滞了一刹那。昏黄的光晕,似乎在他胸前某个位置停留了稍长的时间。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
是药囊!那个空瘪的、粗糙的麻布药囊!它一直被自己贴身藏在内衣最深处,紧贴着心口!此刻衣襟微敞,那药囊粗糙的一角,或许……也暴露在了油灯昏黄的光晕下?
女子端着油灯的手缓缓移开了。她站起身,将油灯放回木桌。整个过程,她的动作恢复了流畅,没有丝毫异样。她转过身,背对着柳致和老妪,走到陋室唯一一扇糊着厚厚油纸的小窗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雨声依旧哗哗作响,远处的喧嚣似乎小了一些。
陋室里只剩下炭炉中药罐咕嘟冒泡的声音、柳致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老妪慢吞吞喝药的吧嗒声。
气氛压抑而诡异。
柳致趴在冰冷的草席上,后背的剧痛和麻痒如同跗骨之蛆。他强忍着眩晕,大脑却在剧痛的刺激下异常活跃。救他的女子是谁?她为何对那玉牌有反应?她是否看到了阿蛮的药囊?老妪诡异的黑药和银针,只是医术,还是另有门道?襄城现在如何?陈胜的军队是否得手?自己怀中的帛书和玉牌,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一个个疑问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思绪。而背后那冰冷粘稠的黑药,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危机远未过去,死亡,依旧在黑暗中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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