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气裹着雪沫子，直往人嗓子眼里钻。潼关城头，守军将领赵贲狠狠啐了口带冰碴的唾沫，焦黄的眼珠死死盯着关外连营。黑底银边的“辰”字帅旗在朔风里猎猎作响，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将军！粮……粮仓烧了大半！西关角楼塌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带爬扑到脚下，声音嘶哑，“弟兄们啃冻得石头似的麦饼，张辰的人却围着火堆喝肉汤！军心……军心要散了！”

“散？！”高涣猛地从铺着虎皮的帅椅里弹起来，猩红斗篷带翻了炭盆，火星四溅。他一把揪住校尉的领子，那张保养得宜的胖脸因暴怒扭曲，“再敢乱我军心，老子活剐了你喂狗！粮仓怎么烧的？说！”他粗重地喘着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帐内噤若寒蝉的将领，最后钉在副将赵贲脸上，“赵贲！你的人昨夜当值！给本王一个交代！”

赵贲硬邦邦地抱拳，黝黑的脸上刀疤抽搐：“王爷明鉴！昨夜风雪迷眼，秦山那疯狗带了百十个死士，油浸过的棉甲刀都砍不穿！分明是不要命了往里冲……”

“借口！”高涣一脚踹翻矮几，笔墨军报撒了一地，“都是借口！他张辰的人能不要命，本王的兵就都是软蛋？！废物！”他胸膛剧烈起伏，突然抓起案上一封未拆的密信，狠狠掼在赵贲胸口，“看看！看看！连北狄的狼崽子拓跋弘都写信来问本王何时‘共击潼关’了！张辰就在关外！他拓跋弘的兵呢？！狼呢？！全他妈是落井下石的畜生！”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喷了赵贲一脸。

帐内死寂。将领们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有赵贲，慢慢弯腰，捡起那封落在靴边的羊皮信。信口火漆完好，印着狰狞的狼头纹章。他粗粝的手指捏着信，骨节泛白。

“王爷息怒。”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高涣的谋士吴先生捻着山羊须，阴恻恻地开口，“拓跋弘向来反复无常，此信真假难辨。当务之急，是稳住关内……”

“报——！”凄厉的喊声撕裂了帐内紧绷的死寂。一个浑身泥泞、被反绑双手的士兵被两个亲卫粗暴地推搡进来，“噗通”跪倒。

“王爷！抓到一个奸细！在关内水井边鬼鬼祟祟撒纸片！”亲卫头目呈上一把浸湿的碎纸。

高涣一把抓过，几片残破的纸屑粘在一起，墨迹晕染，却依稀能辨：“……弟高涣拜上狼主……潼关布防已悉数绘于羊皮……望狼主依约兵至河西……共分关中……”落款处，竟赫然盖着高涣的私印拓样！

“轰！”高涣脑子里像被丢进一个炸雷，眼前发黑，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珠死死盯住那抖成筛糠的“奸细”：“说！谁指使你的？！这脏东西哪来的？！”

那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王爷饶命！小人……小人不是奸细！是……是昨夜在塌了的角楼废墟里捡……捡到的！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他砰砰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捡到的？”高涣怒极反笑，声音却冷得像冰，“角楼昨夜塌的，这墨迹却是新的！分明是刚写不久！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样？来人！拖出去！剐了！剐一千刀！剐给关内所有人看！”

凄厉的惨嚎声被拖远，帐内温度骤降。赵贲捏着那封“拓跋弘密信”的手指，青筋暴起。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直刺高涣：“王爷！这通敌文书……”

“放屁！”高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赵贲鼻子破口大骂，“那是张辰的离间计！你看不出来？！赵贲，你怀疑本王？！”

“末将不敢！”赵贲声音硬得像铁，“只是此信出现时机太巧！粮仓刚毁，布防图就‘泄露’？昨夜角楼坍塌处，正是末将麾下防区！王爷今日又偏偏拿出这封‘北狄密信’……”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昭然若揭——你高涣是不是早就想除掉我，把兵权收回去，好跟北狄做交易？

“你！”高涣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赵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谋士吴先生慌忙打圆场：“赵将军慎言！王爷对您倚重如山，岂会……”

“报——！不好了王爷！”又一个传令兵连滚爬入，声音带着哭腔，“东……东关！张辰军猛攻东关缺口！守军死伤惨重！王参将他……他战死了！赵将军麾下的李都尉请求支援！可……可西关刘都尉说……说没有王爷令箭，一兵一卒也不能动！”

“刘都尉？”赵贲瞳孔骤缩，那是高涣的心腹！他猛地看向高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王爷！东关若破，潼关半壁即失！李都尉是我的人！他在死战！”

高涣也懵了。他根本没下过不许支援的命令！看着赵贲那几乎要噬人的眼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张辰的刀还没砍进来，他高涣的潼关，从里面开始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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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城内，靠近西关的一处不起眼小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脂粉和酒肉混合的酸腐气。这里是守城将领们私下寻欢作乐的窝点之一。今夜，因赵贲被紧急召去王帐，他麾下几个得力校尉便溜了出来“松快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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