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裹着血腥气的风直贯而入,吹得案头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诸葛明就站在那片明灭不定的光影里,青衫磊落,仿佛不是闯入龙潭虎穴,而是赴一场清谈雅集。
“诸葛明?”陆文渊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他猛地站起,宽大的袖袍带翻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摊开的军图上,晕开一片深褐的狼狈。“你好大的狗胆!来人!”
帐外立刻传来沉重的甲胄摩擦声和兵刃出鞘的锐响,数名陆家精锐亲兵已堵在门口,杀气腾腾。
诸葛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陆公,杀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何须如此阵仗?莫非是怕我这张嘴,揭了你精心编织的画皮?”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帐内或惊疑、或愤怒、或探究的十几位江南世家家主的脸,“今日当着江南诸公的面,有些话,不吐不快!”
“住口!”陆文渊须发戟张,厉声打断,“狂徒!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拿下!” 亲兵应声便要上前。
“且慢!” 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坐在左下首的吴郡沈氏家主沈舟抬手制止。他年过六旬,目光却依旧清亮,是江南士林中颇有声望的老前辈。“陆公,此人既敢独闯我军大营,必有倚仗。不妨听听他说什么。若真是妖言惑众,再杀不迟。我江南士族,还容不下几句真话假话么?” 他的话分量极重,几个原本准备起身附和的家族话事人又坐了回去,目光闪烁地看着陆文渊。
陆文渊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沈舟,又狠狠剜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诸葛明,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诸葛明,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张利口,今日能吐出什么莲花来!说!说完送你上路!”
诸葛明微微一笑,对沈舟的方向略一颔首,算是谢过。他缓步向前,无视那些指向他的森冷兵刃,一直走到大帐中央,距离陆文渊的帅案仅三步之遥。
“诸位!” 诸葛明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响亮,压过了帐外隐约的厮杀声和帐内粗重的呼吸,“你们以为,你们追随陆公,是在保家卫国,匡扶大梁?是在对抗我主定远公张辰的‘不义之师’?”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可笑!可悲!可叹!”
“你放肆!” 陆文渊身后的幕僚忍不住呵斥。
诸葛明根本不理会,目光灼灼逼视着陆文渊,语速如连珠炮般炸响:“那我问陆公!润州仓廪八十万石军粮,一日之内化为飞灰,是谁的过失?是你陆公口中那‘不堪一击’的张辰所为!这难道不是统帅无能?”
“你!” 陆文渊气得浑身发抖。
“我再问!” 诸葛明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更加凌厉,“联军号称十万之众,月余苦战,寸土未得,反丢了三处要塞,损兵折将数万!而战死者,多为吴兴陈氏、丹阳王氏、会稽谢氏等诸公的子弟兵!敢问陆公,你陆家的‘丹阳精兵’何在?为何伤亡名单上,寥寥无几?!”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陈、王、谢等几位家主的座位。那几位家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复杂地看向陆文渊,质疑、不满、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诸葛明!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陆文渊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战场调度,自有方略!岂容你一个外人置喙!”
“外人?方略?” 诸葛明嗤笑一声,眼中寒光爆射,“好一个方略!好一个不是外人!那就请诸公看看,陆公所谓的‘方略’和‘不是外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手臂用力一扬!
哗啦——
十几封书信如同被惊飞的纸蝶,纷纷扬扬,精准地撒落在每一位家主面前的案几上。信封上那狰狞的北狄狼头火漆印,在烛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啊?!这是……” 沈舟离得近,一眼瞥见信上内容,苍老的手猛地一颤,失声惊呼。
“北狄狼主拓跋弘的印信!” 丹阳王氏族长王焕抓起落在自己面前的信,只扫了一眼落款和那熟悉的狼头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
帐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每一张脸都写满了震惊、骇然和难以置信。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陆文渊向北狄承诺,只要北狄牵制张辰在江北的主力,甚至许诺在“江南事定”后,割让江北三郡给北狄作为酬劳!
“陆公!这……这作何解释?!” 吴兴陈氏家主陈伯言霍然起身,指着信的手指都在哆嗦,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割让江北三郡?!引北狄豺狼入室?!这……这就是你所谓的‘保境安民’?!这就是你对抗张辰的‘大义’?!”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是诸葛明伪造的!是张辰的离间计!” 陆文渊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跳,指着诸葛明嘶声咆哮,“你等岂能中此拙劣奸计!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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