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血腥与焦糊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龟裂的城砖、每一处残破的垛口上。赵云银甲浴血,龙胆枪尖犹自滴落着粘稠的暗红,每一步踏在浸透血泥的街道上,都发出令人心悸的粘滞声响。方才王帐刺杀慕容圭的惊心动魄犹在眼前,胡虏营啸溃败的喧嚣如同海潮般从关外涌来,但这关城之内,却陷入一种更深的、濒临死亡的沉寂。
守将王肱倚在一处半塌的箭楼断壁下,胸甲被一杆粗陋的狼牙箭彻底洞穿,箭杆已被他亲手折断,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血窟窿,随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涌出带着泡沫的暗红。他身边,只剩下寥寥七八个伤痕累累、眼神麻木的亲兵。
“子…子龙将军…”王肱看到那抹熟悉的银甲身影冲破混乱奔来,黯淡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惊人的光亮,如同回光返照。他枯瘦染血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赵云冰冷的臂甲,力道之大,让精钢都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喉头咯咯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出的血沫:“末将…无能…愧对大将军…愧对…雁门父老…然…然蔡公…蔡小姐…在…在…城西…石屋…速…速去!护…护住他们…全…全拜托…将军了!” 话音未落,那抓住赵云臂甲的手猛地一松,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唯有那染血的、指向城西的手指,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如同他守护到最后一刻的意志。
“王将军!” 赵云心头剧震,虎目含泪。他深深看了一眼王肱至死不屈的遗容,猛地一咬牙,再无半分迟疑!银枪一振,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烟尘与死寂的银色闪电,朝着王肱手指的方向,朝着城西那片在火光映照下更显残破的石屋区,狂飙突进!
越靠近城西,战斗的痕迹越少,死亡的寂静却越浓。倒塌的墙壁,燃烧的梁木,无声倒毙的尸体…构成一幅末日图景。赵云的心,随着每一步踏近而愈发沉入冰窟。终于,他停在了一扇被烟熏得黢黑的厚重木门前。门扉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摇曳的灯火。
“砰!” 赵云一脚踹开半掩的木门,挟着一身血腥与寒气闯入!
屋内景象,让这位历经百战的猛将也瞬间窒息。
油灯如豆,勉强照亮一隅。蔡邕仰卧在铺着破烂草席的土炕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口鼻间隐隐有血沫渗出,显然已至弥留。墙角,那张名动天下的焦尾琴静静躺着,琴身布满烟尘与几道新鲜的刮痕,一根琴弦赫然崩断,无力地垂落。
而蔡琰,就跪伏在父亲榻前。她一身素净的衣裙早已污损不堪,沾满了尘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原本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她背对着门口,削瘦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从她死死咬住的下唇缝隙中溢出。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根崩断的琴弦,锋利的弦丝深深勒入她纤细的手指,鲜血顺着指缝无声地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也落在旁边那焦尾琴的断弦处,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断弦凝血!那无声的画面,比任何哭嚎都更锥心刺骨!仿佛将她所有的恐惧、绝望、无助与对父亲深沉的爱,都死死地、疼痛地攥在了那根染血的弦丝之中。
“蔡琰小姐!” 赵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寂。
蔡琰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转过头!当看清门口那身染血银甲、如同天神般降临的身影时,那双早已被泪水洗得红肿、布满血丝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光芒!
“赵…赵将军?!”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极度的惊惶与希冀,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长时间的跪伏和心力交瘁而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是我!” 赵云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臂膀稳稳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入手处一片冰凉和剧烈的颤抖。他目光飞快扫过气息奄奄的蔡邕,心知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带他们离开这绝地!
“小姐莫怕!主公亲率大军已至云中郡,大破胡虏巢穴!” 赵云语速极快,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断绝望的力量,“慕容圭已伏诛!胡虏联军溃败在即!大将军有令,命我护蔡公与小姐即刻撤离雁门,与主力汇合!”
“罗…大将军来了?父亲…父亲有救了?” 蔡琰眼中死灰般的绝望被这惊天的消息瞬间点燃,巨大的希望让她几乎晕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是!” 赵云斩钉截铁。他不再多言,迅速扫视屋内。目光落在那张焦尾琴上,略一犹豫,随即果断地将自己的玄色内衬披风解下(外层银甲不便),动作轻柔却迅速地裹在蔡琰冰冷颤抖的身上,遮住她单薄染血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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