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菌丝调解员
京都的秋雨带着缠绵的凉意,敲打着山田工作室古老的木格窗。空气里弥漫着生漆特有的、浓郁到近乎辛辣的苦香,混杂着陈年木料和岁月沉淀的宁静。山田龙之介跪坐在光洁如镜的桧木地板上,面前摊开的桐木盒中,静静躺着一只朱漆碗。这并非凡物,而是山田家族传承十七代、江户初期由“漆圣”山田宗悦亲手制作的“千岁朱霞”碗,是家族荣耀与技艺的圣物。碗身饱满圆润,历经三百余年,那层叠渲染、多达百余道的朱漆依旧温润深沉,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光泽,细密的金箔莳绘勾勒出抽象的云雷纹,如同封印着古老的雷霆。
然而此刻,山田龙之介布满皱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碗壁靠近内沿的一处——那里,本该是完美无瑕的朱霞深处,竟极其诡异地渗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遭凝重朱色格格不入的乳白。不是污渍,更像是…活物。他屏住呼吸,用祖传的鹿角镊子,尖端包裹着最细软的丝绸,极其轻微地触碰那点乳白。
指尖传来难以言喻的触感——湿润,冰凉,带着极其细微的弹性搏动。
他猛地缩回手,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跌跌撞撞冲到工作台前,手指哆嗦着打开电脑,点开视频录制,将镜头死死对准那处异变。镜头里,那点乳白在朱漆的映衬下,如同一点凝固的、异世界的月光。几秒钟后,更骇人的景象出现了:那点乳白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意识般,向外“探”出了几缕比发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丝状物!它们柔若无骨,在静止的空气中极其微弱地摇曳、舒展,顶端闪烁着微不可察的幽绿荧光。
“请…请救救它!救救‘千岁朱霞’!它…它在渗出…渗出某种活着的、白色的丝…像霉菌,却又不同…像在呼吸!” 山田龙之介沙哑、带着绝望颤音的求救邮件,连同那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视频,穿过浩瀚的网络,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落入了其其格的邮箱。
***
阿尔泰草原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合作社实验室的窗户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其其格裹紧了实验室的白大褂,眉头紧锁,反复播放着山田发来的视频。那在深沉朱漆中渗出的乳白菌丝,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惊悸。她将视频画面逐帧放大、锐化处理,将菌丝渗出点周围的漆纹细节提取出来,导入云脑庞大的非遗纹样数据库进行高速比对。
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古老纹样飞速闪过。其其格的心跳随着检索进程而加速。突然,云脑的运算核心发出“嘀”一声轻响,检索框锁定,一个匹配度高达99.7%的纹样被高亮标注、放大!
其其格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屏幕上清晰显示的是一个蒙古族古老的、用于神圣“接婴礼”的纯银奶碗纹样!那纹样由极其简洁却充满生命律动的螺旋曲线构成,中心一个象征生命源点的圆,周围是三道向外旋转扩散的波纹,寓意着新生命从母体中诞生,融入部族血脉的长河。而此刻,在“千岁朱霞”碗上,那几缕诡异渗出的菌丝,其最初的形态和生长方向,竟与这“接婴礼”奶碗纹样的核心螺旋,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其其格失声低呼,指尖冰凉。蒙古草原接婴礼的古老祝福纹样,为何会出现在日本江户时期的顶级漆器之上?这绝非巧合!那渗出的菌丝,仿佛带着跨越时空的执念,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玉素甫阿布(伯伯)!” 其其格猛地抓起通讯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带上您的烟锅杆!京都!马上!我们遇到的事情…可能比发酵罐炸了还邪乎!”
***
三日后的京都,山田工作室。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山田龙之介身着庄重的和服,眼神里交织着绝望与一丝最后的希冀,看着眼前这位风尘仆仆、裹着厚重蒙古皮袍、腰间别着长杆烟锅、浑身散发着草原风霜与粗粷气息的老人——玉素甫。老人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桐木盒中那只渗出诡异菌丝的“千岁朱霞”碗上。
“是这个味道…”玉素甫翕动着鼻翼,空气中浓郁的漆味之下,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鲜奶清甜与某种特殊菌丝发酵气息的“活”味。他二话不说,从腰间解下那根油亮发黑、包浆深厚的黄铜烟锅杆。在山田龙之介惊愕的目光中,他用粗糙的手指捻下烟锅里烧得半透、散发着浓烈焦油与尼古丁气息的烟油残渣,那粘稠的、深褐色的物质。
“山田桑,得罪了!”玉素甫沉声道,动作却快如闪电。他捏起一小撮粘稠滚烫的烟油,无视山田瞬间煞白的脸色和伸出的、意图阻止的手,精准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将那点污浊的烟油,轻轻点在了朱漆碗内壁、菌丝渗出的核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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