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的闸口被彻底打开,无情地浇灌着这片饱受蹂躏的山林。密集的雨线抽打在脸上、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迅速带走残存的体温。泥泞混合着腐叶和碎石,在脚下形成滑腻的陷阱。每一次迈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沼泽中跋涉,消耗着早已透支的体力。
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如同投入冰水的火星,瞬间熄灭。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伤痛和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
“不能停…不能停在这里…”罗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靠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右臂死死夹着用布条和树枝简陋固定的左臂骨折处,雨水顺着额角那道翻卷的伤口流下,冲淡了血迹,却让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受伤的孤狼,警惕地扫视着雨幕笼罩下、如同鬼影般摇曳的密林深处。“追兵…可能还在…或者…新的…随时会来…必须移动…找到遮蔽…处理伤口…”
他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陈野身上。陈野被李涛和王浩用几根粗壮的树枝和撕扯下来的雨披碎片,勉强绑成了一个简陋的拖拽担架。他躺在冰冷的泥水里,脸色比死人还要灰败,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肩臂处那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和森白的骨茬在浑浊的水光中若隐若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伤口处细微的血沫涌出,旋即又被雨水带走。失血和低温,正在迅速吞噬他最后一丝生机。
王浩庞大的身躯半跪在担架旁,像一头守着幼崽的疲惫巨熊。他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在雨水的浸泡下显得格外刺目,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粗糙的大手笨拙地试图用撕一块身上相对干净的背心去堵陈野伤口不断渗出的血水,但那布条瞬间就被染红、浸透。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狂暴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的痛苦,雨水混合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脸上滚落:“妈的!堵不住!根本堵不住!老陈…老陈要不行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
李涛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背对着他们,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掐入湿透的作战服布料,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来压制后背和腰侧撕裂般的剧痛,以及…那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冰冷寒意。
吴哲断断续续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你的…生命体征…波动…异常…”
异常…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沾满泥浆和暗红色血污的双手。雨水冲刷着手背,洗去了一些污垢,露出下面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他死死地盯着,瞳孔在雨幕中微微收缩。
不是幻觉!
在那苍白皮肤之下,靠近手腕内侧的静脉血管…似乎…真的比平时更加清晰地凸起着!而且…那颜色…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隐隐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惨绿色调!
如同…如同“基石”核心中,那些浸泡在惨绿液体里的怪物血管中…流淌的东西!
“不!”李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将双手藏到身后,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极其污秽的东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比这倾盆大雨更加刺骨!
是那爆炸的冲击波?是吸入的诡异气体?还是…在“基石”核心时,某种无法理解的污染…已经悄然渗透?
他不敢去想。每一个念头都像毒蛇,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李涛!过来帮忙!”王浩焦急的吼声将他从恐惧的深渊边缘拽回。
李涛猛地转过身,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只剩下雨水也冲刷不掉的疲惫和麻木。他踉跄着走到担架旁,和王浩一起,用肩膀扛起那粗糙树枝绑成的担架绳。陈野身体的重量压上来,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跪倒。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再次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
“走!”罗帅低喝一声,强忍着骨折的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端起他那支沾满泥水的突击步枪,艰难地迈开脚步,朝着雨幕深处一个相对高耸、林木更加茂密的山坡方向走去。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泥坑,拖着一条无力垂落的左臂,身影在暴雨中显得异常单薄而决绝。
逃亡的队伍,在泥泞和绝望中,再次蠕动起来。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冰冷的雨水灌进衣领,浸透内衣,带走体温。泥泞没到小腿,每一次拔腿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沉重的担架压在肩上,绳索勒进皮肉。陈野微弱的呼吸声,成了这绝望行进中最揪心的背景音。
李涛低着头,视线被雨水模糊,只能盯着脚下不断被踩碎又迅速被雨水填满的泥坑。身体的剧痛和冰冷交织,形成一种麻木的钝感。但内心的恐惧却像藤蔓,越缠越紧。他不敢去看自己的手,更不敢去看担架上生死不明的陈野。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脚下,集中在扛着担架的力量上,试图用身体的极限痛苦来压制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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