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段被狂热诵念声笼罩、如同地狱回廊般的血肉通道，眼前豁然开朗。然而，这“开朗”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

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穹顶高耸，没入黑暗，望不到尽头。地面平整光滑，是一种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暗色材质。而占据整个空间、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排列得如同蜂巢般的，是成千上万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培养罐。

每一个培养罐都高达三米，直径一米五左右，里面注满了散发着柔和琥珀色光芒的粘稠营养液。而浸泡在营养液中央的……是一个个蜷缩着的、赤身裸体的……人类婴儿！

他们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双目紧闭，身体连接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根须般的生物导管和神经探针。导管探入他们的口鼻、脊椎、四肢百骸，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养分，也抽取着某些未知的东西。营养液的琥珀色光芒映照着他们幼小的、毫无血色的脸庞，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安详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营养液甜香和某种更深层次、难以言喻的“生命工厂”的冰冷气息。那狂热的“播种者荣光永存”的诵念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地回响，源头似乎是整个空间本身。

“这……这是……”星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艾娅的手臂。眼前的景象超越了噩梦的范畴。

璃魄倒吸一口冷气，晶簇长剑差点脱手，她看着那些罐中沉睡的婴儿，又联想到之前那流淌着王族血液的怪物，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凌霜的归墟冰雾剧烈翻腾，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密密麻麻的培养罐，最终落在陈墨白身上，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便是归墟者，面对如此大规模、系统化、针对最纯净生命的亵渎，也感到了本能的愤怒。

雷烬靠在璃魄身上，脸色因毒素和眼前的景象而更加难看，他死死盯着那些婴儿，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找到某种印证。

陈墨白的弦维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覆盖了目力所及的大片区域。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头皮发麻——每一个婴儿的生命体征都极其稳定，但大脑活动异常活跃，并非自然睡眠，更像是被深度催眠或程序化控制。更关键的是，弦能穿透他们的颅骨，“看”到了里面——一枚枚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复杂能量波动的生物芯片，正深深地嵌入在他们稚嫩的大脑皮层中！

“芯片……”陈墨白的声音干涩，“他们的脑子里……都被植入了芯片。正在……播放某种循环的虚假记忆片段……”他捕捉到一些零碎的信息流：温暖的阳光、模糊的慈爱面容、无忧无虑的嬉戏……这些被精心编织的虚假天堂，与他们身处的冰冷地狱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这些芯片，在制造灵魂的囚笼，培育着对“播种者”的绝对忠诚。

突然，身边的艾娅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窒息般的呜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艾娅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光翼瞬间黯淡无光。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排培养罐上，其中一个罐体靠近底部的位置，铭刻着一行细小的、冰冷的编号和一串字符。

那串字符，并非通用的星际语或灵族文字，而是一种独特的、带着优美弧线的符号——与艾娅脖颈处偶尔浮现的蓝色牧星者纹章，如出一辙！

“C-7-Alpha……”艾娅喃喃念出那冰冷的编号，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一步步，如同梦游般走向那个培养罐，颤抖的手指隔着冰冷的强化玻璃，抚摸着罐体内部，那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

那是她。

或者说，那是她曾经被禁锢的躯壳，是她作为“牧星者实验体”诞生的原点。所有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冰冷白光、身体的撕裂痛楚、精神被操控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她平日里维持的坚强外壳。

“原来……我来自这里……”艾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骨的悲凉。她一直知道自己是被改造的“武器”，但当亲眼看到自己如同物品般被陈列在培养罐中的“源头”时，那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屈辱、痛苦和被彻底物化的冰冷，瞬间将她淹没。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湛蓝的眼眸中滑落。那不是普通的泪水，每一滴都蕴含着纯净而磅礴的灵能，在离开她脸颊的瞬间，就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灵能泪滴”。

第一颗泪滴坠落在地。

啵。

轻响声中，泪滴炸开，化作一圈淡蓝色的灵能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艾娅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越来越多的灵能泪滴在她身边凝聚、坠落。

那扩散的蓝色涟漪仿佛拥有生命，也仿佛被艾娅心中那无法言说的巨大悲恸与愤怒所点燃。涟漪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微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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