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上可不能听闺女的,扒拉开她的手,大生媳妇急切上前,“她大伯,常平兄弟有工作,吃粮本,不是咱大队的人。”
“他不是,他闺女呢?”
“孩子跟着大人,他闺女跟着他——”
“不跟着他,跟着她娘。”大队长骤然打断她。
心说,这娘们儿懂得还不少,话也不少,难不成他们家是女人当家?不行,得先镇住她再说。
遂拿出大队长的威严,以手指敲着桌子信口胡说道:“孩子的户口跟着娘,常平媳妇没了,他闺女以后就是咱大队的人,是咱大队的人,就得有她这一份菜地!”
怕人不信,又强词夺理道:“常平两口子活着没能团聚,死了你们还不想让人团聚?”
这话说得有点狠,啥叫死了还不让人团聚?她死不死,团不团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大生两口子慌忙摆手:“没有,没有……”
“我们是说她在外面上学,大学生的户口跟着学校走,吃国粮。”
“常平家闺女上大学了吗?我问你,她上大学了吗?”
大生媳妇低了头,小声嗫嗫:“那倒没有,不是说快了?”
“快了?差一天也不算!”大队长音调飚高,明显带了火气。
大生媳妇被震得脖子一缩,小声回嘴:“那也该是队里划地,我家只有三分菜地——”
“谁说只有三分?”大队长没让她把话说完就截住,“那是四分,是因为考虑到常平给村里做的贡献,才多划出来了那些。”
“不是因为在路边上吗?”大生媳妇说。
靠路边的地,经常会被人踩踏或者被人顺手牵羊,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多给出来一点。
“不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
大队长直接起身,一副不容人反驳的姿态,“我去给你们队小队长说声,看常平哪天在家,量一量,把地分了。四分,一家一半。”
走到门口又补一句:“你们种了人家十几年的地,分出去两分,不多!做人不能贪狠了,贪狠了自绝后路。”
这话更狠,跟直接说他们两口子,因为贪心不足导致绝户没啥区别。
大生两口子看着他背手离开的背影,两张脸憋得发紫,又气又恨,摸了苕帚,又摸顶门杠,想释放。
小棉倒了两碗水出来劝慰他们:“爹,娘,你们消消气,不就两分菜地?分出去两分,咱还剩两分呢。”
看爹娘要朝她开火,又赶紧说:“你们想想,分了这两分地出去,咱得到的是什么?
得到的肯定是我哥的感激啊。咱们那天就是太急了,话赶话才赶成了这样。
要是我爹先问问我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要是我娘先下厨房给他包碗饺子,还会这样吗?
肯定不会啊。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对吧?
咱不光要把地给他,还要高高兴兴的给,连带着地里的菜一起给。
以后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咱包了饺子捏了糖糕也都给他送一碗。他多少得念咱们个好吧?
其实这不光是为了让我哥记你们的情,主要也让村里人都看看。
大队长为什么帮他们说话?还不是因为同情他们?
咱们反过来让村里人同情咱们不就是了?
你们都好言好语低声下气了,他们要还端着架子,到时候不用咱们说话,村里人就该说他们不懂事了。
再说了,不都说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吗?父母就是做的再不对,还有个孝字在头上压着呢,对吧?
我哥是大学生,他得要脸要名声吧?常平伯是英雄,更得要形象吧?”
……
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
周大生两口子被说通了,决定按闺女说的,对秦立桓采用糖衣炮弹和怀柔政策。
然,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和守财奴本性改变不了。
当晚,小棉睡下后,两口子并排躺在床上,仰面朝天看顶棚。小声商议,要把藏在上面的粮食悄悄扛出去一些卖掉。
没错,粮食就藏在这里。
这里的存粮,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小棉都不知道。更遑论外人。
这时期,农村的房子一般是没有顶棚的,仰头就能看见梁檩和椽子。
但他们家的房子破,村里人都以为,他们是怕屋顶往下掉土块,所以棚了一层木板。
但实际上,周大生借助屋山和大梁,在这里用木头搭出了一个类似阁楼的东西。
因此,他们这三间黄泥堂屋,表面上看起来不入眼,但却内有乾坤—— 屋顶早就换了,梁檩也早就换了,甚至墙壁也被重新加固过。整个就是一被褐胚玉。
当地,有“草屋三间,修补不攀”的说法,每年新麦入仓,秧苗落地,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后,人们便会用特意留出来的“齐草”苫屋顶。
齐草是脱粒后,被删的秀眉秀目,捆得平头整脸的麦秸。
别家苫,他们家也苫。菁莪家的屋子是青砖瓦房,不用苫,他们就来苫老屋。
对外的说法是:不定哪天就回来住了,老屋是根,不能让雨水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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