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凯利斯带来了白色冷汤和一份脆皮烤鸡，汤过于浓稠，烤鸡糊了半边身子，但已经大有进步，香草和柠檬的气息溢满了整个房间，你觉得晚餐是个聊天的好时候，于是你决定先谈谈眼下最重视的事情。

“你明天会继续长大变成一个老头吗？”你问。

颜值是男人最重要的事情。

凯利斯仍然在对面和祂的文书工作打交道，你以为这些事会是瑟瑞尔做得比较多，祂放下笔，对你说：“你想要的话。”

“我不想，”你说，“我很好奇你每天变一个年龄阶段是为什么？”

凯利斯淡淡道：“因为你说你不喜欢小孩子。”

“……我只是觉得和小孩子恋爱很有罪恶感，哪怕我不知道你的年龄，”你说，“所以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凯利斯说，“如果只是这一次的话，大概有四百多岁。”

“这一次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清楚，”凯利斯叹息般说，“我从诞生开始就处于这种状态，你或许很难理解，但这个世界没有新生，只有一个已经存在的状态，而我是组成状态的一部分。”

祂见你困惑，想了想说：“世界虽然像一块未雕刻的原石，但看到石头的瞬间已经知晓了雕像的样子。”

祂的描述和特涅妮丝的话语不谋而合。

你还没收拢思绪，凯利斯话锋一转：“所以你不喜欢老人。”

“……”

以祂刚刚驯服语言的状态来看，你即将划分为尊老爱幼的反义词，你必须和祂说点什么：“你的说法很奇怪，我拒绝小孩子的样貌，不代表我不喜欢小孩子，而且你不管什么年龄都很好看。”

“和扎希尔比呢？”

你无视了凯利斯突然的发问继续道：“但是喜欢并不会因为你处于某个年龄阶段而发生，实际上，你满足任何条件，我都不可能唰一下喜欢上你。”

你的恋爱教程实在太残酷了，哪怕是对于一个纸片人而言。

凯利斯的发型没有扎希尔多变，大抵是因为时间到了世俗意义的夜晚——虽然神殿没有天黑，祂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为了方便看文书，祂把它们拦在椅背后，仿佛披着银河，银河里悬浮的两颗恒星“看向你”，凯利斯说：“我知道，你告诉过我。但是如果你能因为我做的事感到开心时，我也会因此开心。”

“金箭让我和你都变得不太正常了，”你托着下巴道，“你不觉得这种被强迫产生的感情很可怕吗，就算你继承了瑟瑞尔的情感对我有一些特殊的印象，但你现在的行为完全像是昏了头。”

凯利斯歪了歪头：“什么？”

你曲起食指敲了敲餐盘：“比如给我做饭，比如外面这场大雪。”

“为什么这些事不可理喻。”凯利斯好像在真情实感地困惑。

“这些事很……很不符合你的人设，”你艰难道，“我宁可相信你是被糟糕的剧本安排逼迫的。”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影响我的选择，”凯利斯注视着你，“大雪只是一种天气，我的行为也是我自发的，金箭的伤口只带来了疼痛，我要怎么处理疼痛，这也是我的事。”

“你一直在否定我，”凯利斯继续道，“只因为金箭，你就否定我的所有感情。”

“因为这是金箭伤口给你的错觉，”你说，“等伤口愈合，你就会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很荒谬。”

恋爱像一场热病，看来在神明身上发作更加来势汹汹，阿玛丽尔的箭矢的威力实在可怕，但你也不能否认另一种可能，毕竟爱的建构太神秘，太不可捉摸，万一凯利斯就是对你一见钟情呢，万一瑟瑞尔的情感是冰下火焰，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燎原呢，一切真的只是因为金箭吗？

“你在害怕，”凯利斯说，“你在害怕金箭失效后的事。”

这没什么好怕的，你不可能被一本书的角色伤得肝肠寸断，不满意的书中人物，最多只浪费你一些时间，毕竟这本书也不是付费阅读……不过凯利斯也许没说错，你的任何感情都是珍贵的，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瞥，文字因为你的目光才被赋予感情。你应该是享受书中角色追捧的人，万一伤口愈合后，凯利斯对此时此刻弃如敝履，你一定，一定会非常讨厌这个角色的。

“你不相信我，”凯利斯说，“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在书里看到，人和人之间产生爱意是非常复杂的事情，往往伴随着对于彼此外貌、家境和谈吐一类的考察，甚至有的理论说两个人牵手走过摇摇欲坠的吊桥就会产生爱，相比起来，金箭产生的爱情还有阿玛丽尔的保障。”

祂在学习“爱”这件事上的进度前进了多少你还不清楚，但祂在“说服你”这件事上技术已经登堂入室。

“所以，你在说服我配合你的爱？”你调整好心态，“哪怕以后我会让你伤心呢？”

凯利斯这时还不知道，爱就是一件会让人伤心的事，不过麦田里的小狐狸早就知道了，也许有一天祂也会学到这个道理。

凯利斯点点头：“那是我的课题。”

祂的课题分离学得真好。

于是你放下从刚刚开始就心烦意乱抓着摆弄的叉子，看着不知者无畏的神明：“随便你，光明神可不能出尔反尔。”

要是哪天你们分手了，虽然现在也不算在一起，但万一铅箭刺进祂的胸膛后，凯利斯可不能恼羞成怒，让全世界的水都来淹死你这个玩弄祂感情的坏女人。

凯利斯和你的距离本来就近，祂转过身，侧脸的线条被窗外的雪映上一层细腻的光，不需要月色，雪色之上，这已是绝色。在你寻找自己呼吸的空档，祂淡色的嘴唇离你更近：“我还看到，人类会用亲吻表达爱情。”

吻落下的瞬间，透过凯利斯缎子似的银发，你看见窗外又下雪了。

为什么会下雪？

我不知道。

到底什么才算是爱？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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