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王九龙阴晴不定的暴戾和死水般的沉寂中缓慢流逝。医院VIP病房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止痛药和一种无声的硝烟味。我成了这座孤岛上唯一的囚徒兼仆役,活动范围仅限于病房和外面的小会客厅。
我的存在,似乎成了王九龙宣泄所有痛苦、愤怒和绝望的唯一出口。他像一个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暴君,用刻薄的言语、无理的命令和冰冷的眼神,反复地、锉刀般磨砺着我的神经。
“水太烫!你想烫死我?”
“这粥是给人吃的?猪食都比它强!”
“收拾个东西叮叮咣咣,吵死了!滚出去!”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心烦!”
每一句话都淬着毒汁,精准地刺向我最脆弱的地方。他从不叫我名字,只用“喂”、“你”、“废物”之类的代称。他似乎能从我的每一次瑟缩、每一次强忍的泪水、每一次笨拙的失误中,汲取到一丝扭曲的快意,用以对抗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剧痛和绝望。
张九龄几乎是病房的常客。他每次来,都带着外面世界的气息——各种补汤、新鲜水果、最新的相声段子录音,还有对王九龙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对我的毫不留情的敌视。
“九龙,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德云居刚熬的鸽子汤,加了虫草花,补气力!” 张九龄献宝似的打开保温桶,浓郁鲜香的味道瞬间盖过了病房的药味。他小心翼翼地盛出一小碗,坐到床边,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王九龙嘴边,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眼神里满是担忧,“慢点喝,小心烫。”
王九龙通常没什么胃口,但很少拒绝张九龄。他沉默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眉宇间因剧痛而凝结的冰霜似乎能稍稍化开一丝。每当这时,张九龄就会像打了胜仗一样,得意又带着警告意味地瞥一眼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我,仿佛在说:看见没?只有我才真心对他好。
秦霄贤来得相对少些,但每次出现都像个偷偷摸摸的补给员。他总是趁着张九龄去洗手间或者打电话的间隙,飞快地塞给我一些小东西。有时是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有时是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膏,更多时候,是那种独立包装、效果极强的进口止痛药片。
“那个…我看九龙疼得厉害,脸都白了…这个…效果好,副作用小点…” 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眼神警惕地瞟着病房门的方向,“千万别让九龄哥知道!他知道了非得撕了我不可…也…也别让护士看见!医生开的那些…效果太慢了…” 他把小小的药盒塞进我手心,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做贼似的紧张。
我握着那盒药,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秦霄贤的善意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温暖着。但这份温暖背后,是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王九龙会怎么想?张九龄会怎么闹?医院会怎么处理?
可每当看到王九龙被剧痛折磨得浑身痉挛、冷汗淋漓、甚至意识模糊时,秦霄贤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看着他死死咬住被角压抑嘶吼、眼底最后一点光亮都被痛苦吞噬的样子,那盒药就像有了魔力。
那天下午,张九龄刚走不久。病房里只有我和王九龙。他刚做完一次极其痛苦的被动康复训练——由医生强行活动他僵硬的左肩关节。训练结束,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瘫在枕头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发被冷汗彻底浸透,一缕缕贴在皮肤上。身体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着,每一次轻微的抽动似乎都能引发新一轮的剧痛浪潮。他紧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牙关紧咬,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窒息的痛苦。空气里只剩下他沉重破碎的喘息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看着他这副模样,秦霄贤塞给我的那盒药,在口袋里变得滚烫。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不行!不能给他!医生开的药有剂量控制!万一出事怎么办?张九龄知道了会杀了你!
可另一个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和沉重的负罪感,在心底疯狂呐喊:给他!他快疼死了!秦霄贤说了效果好!这是他唯一能解脱一点点的机会!
两种声音在我脑海里激烈地厮杀。最终,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嘴角,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深陷在绝望痛苦里的脆弱,怜悯和负罪感压倒了一切。
我像做贼一样,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药盒,取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指尖因为紧张而抖得厉害。我倒了半杯温水,走到床边。
“王…王先生…” 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毫无反应,仿佛沉溺在痛苦的深渊里,对外界失去了感知。
“那个…医生…医生开的药…时间到了…” 我笨拙地撒谎,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完好的右臂,“先…先吃点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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