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李明已陪着他站在顾思瑶的家门前。
今日的他,身穿一席月白锦袍,外罩湖蓝缂丝马褂,腰间系着雕工精细的并蒂莲玉佩,嵌玉发冠后的缎带被晨风拂起,映得面容愈发俊美,是侯府嫡子的标准装扮。
昨夜翻来覆去改了三版说辞,此刻却攥着袖口发怔,直到门内传来陶罐碰撞的轻响,他才猛的回过神。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顾思瑶握着扫帚抬头,腕间新换的绷带在晨光下泛着白光。
“顾姑娘。” 安墨柳向前半步,锦袍下摆扫过门槛,他本想先说 “听闻你伤未愈”,再道 “可愿去府中调养”,喉间却突然发紧,昧着良心来了一句,“府里新配了清肺散…… 缺人试药。”
话一出口,他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昨夜在铜镜前练得最熟的关切之语,竟变成了冷冰冰的差事指派。
更可恼的是,明明想让她远离试药阁的剧毒,此刻却又亲手将她往那火坑里推。
顾思瑶果然愣住,她垂眸避开安墨柳的目光,淡淡道:“多谢安公子的好意,昨日李大哥已劝过我,试药一事…… 小女子再不敢涉足。”
“不是!” 他急得向前一步,却因动作太猛撞得木门吱呀作响。
顾思瑶受惊后退,他这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忙抬手按住门框,却冷不丁摸到了她的手腕。
这一碰,让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忙把手缩了回来,结结巴巴道:“我是说……那药……
望着她腕间的绷带,想起昨夜李明描述的毒纹形状,又想起自己在医案里查了整夜的解毒方子,喉间忽然滚过酸涩。
若能直言 “我怕你毒发时无人照料”,或是 “试药阁的人心太险”,该有多好。
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生硬的辩解:“那药温和得很,比你之前试的都……”
“安公子。” 顾思瑶忽然打断他的话,“小女子福薄,怕是担不起贵府的药。”
她抬头时,晨光正落在安墨柳的肩头,将他眼底的急切照得透亮,却也映出他眉间未褪的公子矜贵 —— 那是与自己隔着山海的风光。
李明则倚在大树边假寐,实则将两人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望着安墨柳攥得变形的袖口,想起这小子昨夜在书房摔碎第三只茶盏时说的 “她若觉得我是主子,那我便以朋友之礼待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 这家伙连 “朋友” 二字该怎么说,都要对着孤灯练上百遍。
“咳。” 他适时出声,上前替安墨柳整理了一下衣摆,“顾姑娘,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府中医术精湛,若你不嫌弃,可去住些日子,权当……权当给新配的药挑挑毛病。”
看着两人一冷一热的模样,她突然想起昨夜李明塞给她的解毒丹,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早些好起来,才这样做的。
思及此处,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安公子为何帮我,我不过是个试药的婢女,值得公子这般费心?”
“因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极了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喉间突然泛起苦涩 —— 那些在深夜反复推敲的话,此刻竟连十分之一都不敢说出口。
望着顾思瑶苍白的脸,又想起昨夜在医案里圈出的 “毒发时,最好有人按住心脉”,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讥讽:“你若倒下了,试药阁那些新来的婢女,恐怕连药碗都端不稳。”
顾思瑶沉默片刻,本已在昨夜下定决心远离试药阁的毒雾,可此刻想起债主临走时那记阴狠的眼神,想起母亲榻前空了的药罐,只能强压下心中的苦楚,开口道“安公子若肯预付半月的工钱,我明日便去试药。”
安墨柳的眼睛一亮,立马解下腰间的钱袋,“这里有三十两,够付半年的药钱,只要你愿意,我每日亲自来给你送药。”
晨光里,一人着锦袍玉带,一人执扫帚布裙,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竟显得那么和谐。
李明灌了口酒,望着安墨柳耳尖的红,忽然觉得这场景竟比戏文还动人 —— 有些人的情话说不出口,便藏在银锭子的重量里,藏在 “每日送药” 的笨拙的承诺里。
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嫌银子少,忙又拿出翡翠锦盒:“这是家母给的玉佩,你可先拿着。”
话未说完,却见她将钱袋和药盒一并退回,“安公子的好意,民女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待我试完药,自会收下这些。” 话落!便要关门,却被安墨柳伸手给抵住。
“顾姑娘且慢!” 情急之下,他竟用身体挡住门缝,“昨夜我查了医案,‘清肺散’需用雪水煎熬,方能发挥药效,明日······”
“安公子!” 顾思瑶忽然轻笑,打断他的絮叨,“你若再不走,怕是要错过早朝了。”
望着他骤然瞪大的眼睛,想起李明说过 “侯府嫡子需寅时初刻进宫当值”,“快去罢,明日辰时我准到试药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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