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在我心底激起了巨大的回响。不是答案,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拒绝。拒绝探究,拒绝沉重。他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自己那一边,只留给我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和一片干燥的天地。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面,汇成一片白噪音的海洋。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淹没的街道上。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的窸窣。他身上的雨水气息混合着旧帆布的味道,还有那一点点干净的皂角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
刚才办公室里的难堪,江屿爽约带来的冰冷失落,还有那些刻薄的闲言碎语,都仿佛被这瓢泼大雨冲刷得淡了、远了。身边这个人,沉默得像一块温润的石头,用他湿透的肩膀和倾斜的伞,在喧嚣冰冷的世界里,为我隔出了一小方笨拙却无比踏实的安稳。
快走到地铁口那段长长的台阶时,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风依旧裹挟着湿冷的空气钻进衣领。他稳稳地撑着伞,直到我踏上地铁口那干燥、被暖黄灯光笼罩的台阶,才终于将伞收了回去。
“谢谢。”我转过身,再次认真地道谢,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
他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水珠四溅。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有额发湿漉漉地贴着,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他点点头:“嗯,路上小心。”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耳中。
我看着他转身,重新撑开那把不大的伞,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公交站牌。雨水很快又模糊了他的背影,深色的夹克融入昏黄的雨幕和来往的车灯流光中,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第二天早上,踏进办公室,一股混合着香水、咖啡和纸张油墨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昨晚的暴雨仿佛一场梦,只留下窗外格外清亮的天空和楼下湿漉漉的地面。
我刚放下包,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前台那个笑容甜美的姑娘就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装异常精美的白色长方形花盒走了过来。
“知知姐,你的!好大一束花哦!”她语气里满是羡慕,把花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桌角。
纯白的硬质纸盒,系着精致的黑色缎带蝴蝶结。盒盖是透明的,透过盖子,能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层层叠叠的深红色玫瑰,每一朵都饱满欲滴,花瓣边缘带着丝绒般的光泽,如同凝固的鲜血,浓烈得几乎要灼伤人眼。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反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昨晚他爽约时那温和却疏离的声音,那句“非常重要的一位故人”,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我沉默地解开那个精致的黑色蝴蝶结,掀开盒盖。馥郁到有些霸道的玫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让人头晕。花丛中央,果然插着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
卡片上没有称谓,只有一行手写的、龙飞凤舞的英文:
“My Apologies. Dinner soon. - J”
落款是那个张扬的花体“J”。道歉,承诺晚餐。一如既往的江屿风格,简洁,高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好像昨晚那个在暴雨中独自等待、狼狈尴尬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我捏着那张硬挺的卡片,指尖冰凉。目光落在那些开得过分灿烂的玫瑰上,深红的花瓣如同无数只沉默的眼睛,无声地回望着我。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浓郁香气的冲动涌了上来。
我伸手,有些粗暴地将那张卡片抽了出来,想把它塞进抽屉眼不见为净。
就在卡片被抽离花丛的瞬间——
“啪嗒。”
一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拍立得照片,被卡片带了出来,轻飘飘地掉在了我堆满文件资料的桌面上。
照片是即时成像的那种,带着特有的怀旧暖色调和一点点模糊感。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那西装挺括的线条,低调奢华的质感,绝非普通商场货。他侧身站着,姿态放松而矜贵,一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一只细长的香槟杯。
而站在他斜前方半步,正微微侧头与他交谈的人,赫然是我们杂志社那位以严厉挑剔着称的主编,Sarah李!Sarah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谦逊的笑容,身体姿态也流露出明显的尊重和重视。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照片上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那张侧脸,那挺拔的身形,那专注倾听时微垂的眼睫……
是陈默!
怎么会是他?!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昨晚那个撑着旧伞、浑身湿透、半个肩膀暴露在暴雨中,手背上还带着狰狞疤痕的沉默身影,和照片里这个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站在主编身边如同掌控一切的年轻男人……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激烈地碰撞、撕裂,完全无法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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