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蚕丝束已阴干完毕,呈现出一种柔韧的浅褐色。崔璃将其取下,置于一张特制的、带着凹槽的薄铁板上。她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炭炉,炉火被控制成温暖的橘黄色,没有烟。她将薄铁板置于炭炉上方寸许,以稳定的速度缓缓移动,用文火均匀地烘烤着蚕丝束。
空气里弥漫着桐油被烘烤后散发的微焦香气,混合着炭火的温暖气息。崔璃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冷白的脸颊滑落。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那常年冰封的眉眼在光影中竟透出一丝罕见的柔和。白宸注意到,她握着铁板边缘的手指,因长时间的专注和热度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崔璃烘烤的右手腕内侧,一道早已愈合、颜色浅淡的旧伤疤,在持续的温热烘烤下,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一道细小的血线瞬间飙出,如同红色的细针,精准地溅射在正在烘烤的蚕丝束上,以及下方焦尾琴岳山(琴首承弦的木梁)的断裂处!
“唔!”崔璃闷哼一声,手腕剧痛,动作猛地一僵!铁板一歪,几根蚕丝被火舌舔到,瞬间焦黑卷曲!
白宸反应极快,一步上前,左手闪电般探出,稳住了她即将脱手的铁板!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抓向她流血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带着汗湿的滑腻感。崔璃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受惊的寒玉!她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如触电,眼神瞬间恢复到冰封状态,带着拒人千里的寒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狠狠瞪向白宸!左耳悬挂的青铜齿轮剧烈晃动,齿尖幽光森然!
“放肆!”她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白宸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微凉与一丝粘腻的血迹。他并未被她的冷斥吓退,目光却死死盯住焦尾琴岳山处——那里,几滴殷红的鲜血正顺着暗金色的焦痕木纹迅速洇开、渗透!
“你的伤!”白宸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先止血!”他无视崔璃杀人的目光,从怀中(实则是从九连环暗格里)快速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细麻布条和一小瓶金疮药粉。
崔璃紧抿着唇,雪白的脸颊因惊怒和疼痛而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她看着白宸递过来的药粉和布条,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不断涌血的伤口,眼神剧烈挣扎。幼年被继母下毒的记忆碎片如同毒蛇,瞬间噬咬她的神经!她猛地抬手,拔下左耳那枚青铜齿轮耳坠!动作快到带起一丝残影!锋利的齿尖毫不犹豫地刺向白宸递来的药粉瓶口!
“叮!叮!叮!”
连续三声极其清脆、急促的金属撞击声!齿尖狠狠刺在瓶口的瓷釉上,迸溅出几点火星!她在试毒!以墨家传人特有的、近乎偏执的方式!
三刺过后,崔璃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眼中的戒备稍减,但冰冷依旧。她夺过药粉瓶,看也不看白宸,自己将药粉粗暴地洒在手腕伤口上,又用牙齿配合着未受伤的左手,笨拙而迅速地用麻布条将伤口缠紧。动作间,几滴血珠不可避免地再次滴落在焦尾琴的岳山之上,渗入那古老的木质纹理。
白宸默默收回手,指尖那抹属于她的血迹已经微凉。他看着崔璃缠好的手腕,布条很快被鲜血染红一小片。那道旧疤…是因何而来?与墨家覆灭有关吗?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焦尾琴的岳山。那几滴鲜血在暗金色的焦痕木纹间晕染开,形成几道蜿蜒的、不规则的深红色痕迹。崔璃也处理好了伤口,冷着脸,拿起铁板准备重新烘烤蚕丝,仿佛刚才的流血冲突从未发生。
然而,就在她拿起铁板的瞬间,白宸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沾了鲜血的岳山木纹处,被血渍浸润的深色纹理旁,一些极其细微的、原本几乎不可见的刻痕,在新鲜血液的浸润下,竟变得清晰起来!那些刻痕极其古拙、纤细,如同蚊足,盘曲转折,绝非天然木纹,倒像是…某种极其微缩的、以血为墨临时显现的符号!
白宸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想起崔璃月圆之夜无意识刻画的星象图!难道这焦尾琴的岳山之中,本就暗藏玄机?这血染显现的,莫非是…《广陵散》的减字谱?!
他不动声色,目光扫过石桌。崔璃用来填补琴身的磁石粉罐还开着口,黑色的粉末在桌角堆了一小撮。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且慢!”白宸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急切。
崔璃动作一顿,冰冷的目光扫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白宸指向岳山处的血痕,语气尽量平静:“此处血渍恐污琴身,影响音色。磁石粉有吸附之效,或可清之。”他不等崔璃反应,迅速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桌角的黑色磁石粉,极其小心、均匀地撒在岳山那几处被血渍浸润、显出细微刻痕的位置!
黑色的磁石粉细如尘埃,纷纷扬扬落下。奇迹发生了!
大部分磁石粉落在干净的木质上,轻轻滑落。然而,那些沾有新鲜血渍、显现出细微刻痕的凹陷处,磁石粉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吸引,牢牢地吸附其上!血渍成了粘合剂!瞬间,几道由黑色磁石粉勾勒出的、清晰无比的、极其复杂古奥的符号,赫然呈现在暗金色的岳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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