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慕先生那翻飞的手指,如同被磁石吸引!他演示的,正是她刚才反复练习却始终不得要领的“轮指”与“拂”的组合指法!那些困扰她的滞涩、杂音、力道不均的问题,在他手中迎刃而解,化为行云流水般的韵律!这不仅仅是技巧的碾压,更是境界的云泥之别!
更重要的是…这指法轨迹…这运力方式…为何给她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她也曾无数次地这样练习过?是姜毓宁幼时宫中乐师的教导?还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本能记忆?!
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在脑中冲撞,带来阵阵眩晕。心口那枚凤凰烙印的位置,又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仿佛被这清冷的琴音唤醒,在无声地共鸣!
慕先生的动作停了下来。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冰珠落玉盘,余韵袅袅,在寂静的偏厅内久久不散。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姜毓宁脸上,平静依旧,却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琴为心声。”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如同寒潭深处泛起的微澜,“指为心使。心乱,则音杂;心滞,则弦涩。” 他的目光扫过姜毓宁染血的指尖,“以血饲琴,不过徒增戾气,污了丝桐清韵。”
“污了丝桐清韵”几个字,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在姜毓宁的心上!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看着那架被她的血和绝望玷污的破旧古琴,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他说得对!她心中只有焚天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如何能弹出清音?她的琴声,不过是困兽濒死的哀嚎!
“先生…究竟是谁?” 姜毓宁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慕先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这绝非巧合!他出现的时机,他拨响的那一声琴音,他精准无比的指法演示,他这番直指她灵魂深处的话语…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惊悚的可能——他认识她!或者说,他认识这具身体的原主!甚至…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慕先生并未回答。他只是抱着那张价值不菲的古琴,缓缓直起身。月白色的衣袂在门边的光影中拂过一道清冷的弧线。他的目光在姜毓宁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像是审视,像是确认,又像是…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悲悯?
就在姜毓宁以为他会转身离去时,慕先生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姜毓宁的耳边:
“凤凰劫灰,亦有重鸣之期。” 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姜毓宁耳中,“只是这重鸣之地…” 他微微停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充斥着廉价脂粉气息的偏厅,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未免太过污浊。”
凤凰劫灰?!
重鸣之期?!
姜毓宁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捂住心口——那里,凤凰烙印的位置,仿佛被这句话语狠狠点燃,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灼热!滚烫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比上次在柴房时更加汹涌狂暴!仿佛有一只真正的火凤在她体内苏醒,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尖啸!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心口的烙印!知道她来自那场焚尽一切的烈焰!
“凤凰劫灰”…那不就是葬身太庙火海的她吗?!“重鸣之期”…难道是指她这诡异的“重生”?!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阳光下的恐惧感,瞬间淹没了姜毓宁!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她想开口质问,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清冷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慕先生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汹涌的惊涛骇浪,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怀中的琴弦。
“铮…”
又是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同冰冷的泉水,兜头浇下,瞬间将姜毓宁体内那即将失控的灼热和狂暴的惊骇强行压了下去!烙印深处那暴动的火凤仿佛被这琴音安抚,发出不甘的嘶鸣,重新蛰伏回滚烫的烙印深处,只留下阵阵令人心悸的余悸。
“指法之要,在于‘松’与‘透’。” 慕先生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那句惊心动魄的话从未说过,“心若不静,指力再强,亦是枉然。”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姜毓宁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颤抖的躯壳,直抵她灵魂深处那翻腾的恨意与惊惧。
“好自为之。”
留下这冰冷的四个字,慕先生抱着琴,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转身便融入了门外嘈杂的光影之中。月白色的身影一闪即逝,只留下偏厅内那袅袅未散的清冷琴音,以及…一个被彻底抛入惊悚深渊、灵魂都在剧烈颤抖的姜毓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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