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他突然吼了一嗓子,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落,"你害死周家母子的事,今儿个我就说给全县人听!"
第二日清晨,青阳县的城墙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县太爷坐着八抬大轿来了,张员外穿着簇新的绸衫跟在后面,脸上挂着笑。可他刚下轿,就被人揪住了衣领——是昨夜在福来茶馆的瓜皮帽老学究,手里举着本旧账册:"张员外,这是你二十年前的地契!柳家村那三亩地,根本不是你买的,是强抢的!"
"还有这个!"卖豆腐的王婶挤到前面,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碎布,"这是周铁牛妹妹的裙子,我在张府后院的枯井里找到的!"
人群里炸开了锅。县太爷的脸白了又青,突然一拍惊堂木:"升堂!"
公堂上,张员外的护院们跪了一地,哭嚎着说"没见着什么周家母子"。可陈三秋站在堂下,把二十年前的细节说得一字不差:"周铁牛的娘左腕有颗朱砂痣,后颈有个月牙形的疤;周铁牛的妹妹左耳朵缺了块,是因为被张员外的小妾揪的......"
县太爷派衙役去柳家村查证,回来时腿都软了——周铁牛的瞎眼老爹还活着,床头摆着个银锁,正是当年被抢的;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埋着周家母子的骸骨,尸身上还穿着二十年前的粗布衣裳。
张员外在大堂上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断了气。县太爷革了职,带着家眷连夜逃了。
陈三秋站在福来茶馆门口,看着围观的百姓往他怀里塞煮鸡蛋、米糕。有人要给他钱,他摇头:"我这醒木碎了,可嘴还在。往后要说的话,比这木头还硬。"
那天夜里,他收拾行李时,在碎醒木的缝隙里发现张泛黄的纸。展开一看,是他太爷爷的字迹:"此木承忠义之气,遇奇冤则鸣。鸣则碎,碎则冤雪。"
雨停了。陈三秋背着个蓝布包袱上了路,包袱里装着他的醒木碎片,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米糕。路过柳家村时,他看见新立的碑,上面刻着"沉冤昭雪"四个大字,碑前有个穿靛青衫的老头在烧纸,火苗里飘着股熟悉的香——是乌木的味道。
后来有人说,听见青阳县的说书人讲完这桩事后,惊堂木的碎木里渗出了红水,像血。也有人说,每到月圆夜,福来茶馆的房梁上会飘起个青灰色的影子,轻轻说:"好个口诛笔伐,亦可惊魂。"
陈三秋却只是笑着。他把碎醒木用红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每到一处说书,讲到奸恶之徒时,他就摸一摸那串木头。说来也怪,那些恶人听了他的故事,总爱摸着脖子上的金链子发抖——倒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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