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死寂像块湿透的烂棉絮,沉甸甸地裹着人。母豹带着幼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岩石缝隙深处,只留下那股子浓烈的野兽腥臊气,混着陈默伤口散出的血腥味,在阴冷空气里浮沉。他后背抵着冰凉刺骨的岩壁,肩胛骨那块被滚石夯裂的地方,闷痛一阵阵往骨头缝里钻,激得他牙关发紧。右手还死死攥着那个巴掌大的硬木方盒,指节捏得发白,木盒边缘硌着掌心,冰凉坚硬。
沈轻眉就站在他面前两步远,蒙眼的白绫在昏暗中像一道凝固的霜痕。她没说话,也没动,整个人如同矿洞里一块沉默的石头。可陈默能感觉到,那白绫后面,两道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正死死钉在他手里那个刚刚发出诡异鸟鸣的木盒上。
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
陈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点什么,嗓子眼却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发不出声。他只能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往前递了递。动作牵扯到肋下的伤,疼得他额角青筋一跳,冷汗又冒了出来。
沈轻眉终于动了。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矿洞的寒气,极其缓慢地触碰到木盒冰凉的硬木表面。指腹沿着盒盖边缘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轻轻滑过,又落在盒侧那个凸起的小铜钮上——正是刚才陈默拨动发出鸟鸣的地方。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力道,在那光滑的铜钮上停留片刻,然后沿着盒身侧面几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刻痕一路摸索。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沈轻眉的指尖不知触动了哪里,盒盖竟无声地向上弹开了一条细缝!
一股更浓的、混合着桐油和新鲜木屑的味道从盒缝里逸散出来。借着洞顶岩缝透下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惨淡天光,能勉强看清盒内景象——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暗器毒药。里面层层叠叠,竟塞满了细如发丝的铜簧片、米粒大小的精巧齿轮、以及用极细的牛筋线缠绕固定的微型木轴!结构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透着一种冰冷的、属于金属和木头的秩序感。
陈默看着沈轻眉摸索盒内构造的指尖,嘶哑着开口,声音像破风箱:“这……是鲁小班……新打的玩意儿。”他喘了口气,肋下剧痛让他不得不停顿一下,“里头……塞了……几十根小簧片……铜片……拨哪个钮……就……就震哪根簧……学鸟叫……学狼嚎……都成……”他费力地抬起右手食指,在盒侧另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上虚点了一下,“拨……拨这儿……是……是山猫子叫……”
沈轻眉的指尖随着他的话语,精准地滑向那个凹槽。她没立刻拨动,只是指腹在那处细微的凹陷上轻轻摩挲。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盒内那些细密的齿轮簧片,在她无声的“注视”下,仿佛活了过来,彼此咬合,牵一发而动全身。
“梦中神工?”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之前的紧绷,像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水,“你方才呓语……‘充电’、‘WiFi’……也是神授?”
陈默后背瞬间一僵!冷汗沿着脊椎沟倏地滑下!矿洞里的阴冷仿佛瞬间钻进了骨头缝!高烧时的胡言呓语……她竟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他喉咙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声音:“……烧糊涂了……胡……胡话……”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嘶哑,“这盒子……还有……还有好些别的……弩机……水车……风磨……图样……都在……都在我脑子里……像是……像是睡梦里……有人硬塞进来的……”他抬起眼,尽管知道她看不见,目光却依旧投向白绫覆盖下的那双眼睛,“……我自己……也说不清……”
沉默。
只有洞顶渗下的水珠,滴落在石地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沈轻眉的手指离开了那个凹槽。她没有追问那些古怪的词,也没有质疑那虚无缥缈的“神授”。指尖转而落在木盒盖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米粒大小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
又是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括响动。盒盖内侧,竟弹开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薄薄夹层!夹层里,塞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着微黄光泽的桑皮纸。
沈轻眉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拈出那张薄纸。展开。借着微光,能看清上面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的图样——并非鸟兽,而是一架结构极其复杂、却又透着凌厉杀气的弩机!弩臂、望山、牙钩、悬刀……每一处关节都标注着细密的尺寸和角度!旁边还有几行蝇头小楷,写着“三棱透甲锥”、“机括连发”等字样!
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桑皮纸上那些冰冷坚硬的线条。指腹下,是墨线细微的凸起感,是纸张特有的柔韧。那些线条在她指尖下延伸、交错、咬合,仿佛一架无形的杀戮机器正在她掌中无声地组合、成型。冰冷,高效,如同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剖析着生命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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