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宾坐在主位,眉头紧锁。他自然听得出其中猫腻。陈默的赋文虽字迹潦草,但其情之真、其意之深,震撼人心;辩论虽手段诡谲,却也辩倒了南楚大儒,结果无可争议。
然而,赵老侍郎位高权重,其子赵谦与陈默的恩怨他也略有耳闻,更遑论背后可能牵扯的宋家甚至长公主的意志……他沉默片刻,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既如此……便依诸位之意,酌情……调整吧。”
笔尖在评分册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陈默在赋文和辩论两项上的分数,被不动声色地削去了一截。而拓跋野和上官婉的分数,则悄然提升了几分。积分榜上,陈默的领先优势,瞬间被大幅拉近,几乎与后两者持平。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阴冷的暗流,在京城最繁华也最藏污纳垢的角落——教坊司中悄然涌动。
“醉月轩”内,熏香袅袅,丝竹靡靡。柳如霜穿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襦裙,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妩媚,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她对面坐着一个獐头鼠目、眼神闪烁的落魄书生,正是她花重金从清水县找来的、曾与陈默父亲有过几面之缘的酸丁。
“东西都弄好了?”柳如霜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急切。
“夫人放心!”酸丁谄媚地笑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卷泛黄的旧纸,摊开在桌上。纸上字迹略显稚嫩,模仿着一种陈旧的笔锋,内容赫然是陈默那几首“名作”的片段——明月几时有、醉里挑灯看剑、云想衣裳花想容……只是笔迹、措辞都做了刻意的修改和“稚嫩化”处理,并在末尾伪造了“陈父”的落款和日期,日期远在陈默“成名”之前。
“瞧瞧,‘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啧啧,这意境,这文采!谁能想到是陈默那死鬼老爹十几年前写的?”酸丁得意地指着,“还有这首‘醉里挑灯看剑’,杀气腾腾,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写的!陈默那小子,不过是把他爹的遗稿拿出来招摇撞骗罢了!”
柳如霜拿起一张,仔细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很好!做得像些!尤其是这笔迹,要旧,要自然!”
“夫人放心!这纸是特意用陈年老宣,还用茶水熏过,做旧得妥妥的!笔迹也是模仿了十几年前的流行体,保管看不出破绽!”酸丁拍着胸脯保证。
柳如霜满意地点点头,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推过去:“拿着。记住,管好你的嘴。若走漏半点风声……”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酸丁一把抓起银子,点头哈腰,“小人这就去办!保管让这‘遗稿’的故事,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很快,一个“惊天内幕”如同瘟疫般在京城迅速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陈默那些诗,根本不是他写的!”
“啊?那是谁写的?”
“是他死鬼老爹的遗稿!十几年前就写好了!陈默不过是拿出来冒名顶替,欺世盗名!”
“真的假的?有证据吗?”
“怎么没有!听说有人找到了陈父当年的手稿!白纸黑字!日期都对得上!”
“啧啧!我说呢!一个刷驴毛的,哪来这么大才情?原来是偷他爹的!”
“欺世盗名!无耻之尤!”
“难怪他辩论只会耍嘴皮子!原来肚子里根本没货!”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飞入茶楼酒肆,钻进深宅大院,攀上琼林苑的围墙。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很快便成了公开的议论和鄙夷。许多人恍然大悟般拍案:“原来如此!”看向陈默的目光,从之前的复杂探究,变成了赤裸裸的轻蔑和唾弃。他之前所有的惊才绝艳,此刻都成了“剽窃”的铁证;他那篇泣血的《漕夫赋》,也被解读为“哗众取宠”、“博取同情”;甚至连他辩论的胜利,也成了“心术不正”、“毫无廉耻”的佐证!
陈默对此并非毫无察觉。当他再次踏入琼林苑,迎接他的不再是复杂探究的目光,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指点和窃笑时,他便明白了。刘二狗红着眼眶,攥着拳头,几次想冲上去跟那些嚼舌根的人理论,都被陈默用眼神制止了。
“东家!他们胡说八道!忠叔他……”刘二狗气得浑身发抖。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麻木。他摸了摸怀里那条冰冷的围裙,残缺的金龙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剽窃?欺世盗名?这些污水泼在身上,他竟感觉不到多少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荒谬。风暴之中,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他早已料到。
他坐在选手席上,无视了那些如芒刺背的目光,只看着赛台上高悬的积分榜。自己的名字依旧在前列,但与拓跋野、上官婉的差距,已微乎其微。他心中了然,这背后,绝不仅仅是流言的作用。
就在他闭目养神,试图驱散眩晕感时,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衣裳的小太监,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将一个揉成小团的纸条,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虚握的掌心。
陈默不动声色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清瘦刚劲的小字:
“评分数改,柳造伪稿。证据在握,静待。”
落款处,画着一枚极其简略的松针。
沈轻眉!
陈默心头微震,将纸条攥紧,揉碎在掌心。他抬眼,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望向御座侧后方。沈轻眉一身玄青侍卫统领服,按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清冷的目光正扫过全场,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暗箭已至。
但猎手,也已张网。
琼林苑的喧嚣如同滚沸的油锅,随着积分榜上名次的胶着而愈发炽烈。陈默的名字依旧高悬前列,但紧随其后的北莽拓跋野与南楚上官婉,分数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差距微乎其微。
每一次评分公布,都引来一片或高或低的惊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压抑的兴奋。大渊的勋贵子弟们攥紧了拳头,目光灼灼;北莽使团那边,粗豪的呼喝与狼嚎般的啸叫此起彼伏;南楚席位则依旧笼罩在一种阴柔的静谧中,上官婉面纱低垂,只偶尔抬眼,眸光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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