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露”的御赐金匾还没焐热,南城小院的门槛先被踏矮了三寸。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豪商巨贾,闻着皇帝赐名的酒香,蜂拥而至。递名帖的、送拜礼的、攀交情的,车马塞满了巷子,把个破落小院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尝一口御笔亲封的仙酿,更想沾沾“诗甲天下”的文气。
陈默一概闭门谢客。院门挂上了新做的“谢绝会客”木牌,字迹潦草,透着股不耐烦。他守着炕上依旧气若游丝、靠参汤吊命的陈忠,心头的石头一日沉过一日。钥匙取出来了,可老仆的元气像是被那恶物吸干了,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喂进去的药汤,十口能咽下一口就算不错。刘二狗熬得眼窝深陷,端着药碗的手都在抖。
“东家,忠叔他……他怕是……”刘二狗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陈默没说话,只是用湿布巾沾了温水,一点点润着陈忠干裂起皮的嘴唇。老仆枯瘦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望着屋顶的霉斑。
“忠叔,喝药。”陈默声音放得很轻,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小心地凑到他嘴边。
陈忠的嘴唇哆嗦着,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染脏了枕巾。他喉咙里咕噜了两声,眼神涣散,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陈默。他放下药碗,走到窗边。院墙外,隐约还能听到车马喧嚣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声。这虚妄的繁华,像一层浮油,盖不住底下腐烂的危机。
就在这时,院门被拍得山响!不是往日那些带着谄媚的轻叩,而是急促、粗暴、带着官家威势的砸门!
“开门!顺天府办案!速速开门!”
刘二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药碗差点摔了。陈默眉头紧锁,示意他去开门。
门一开,几个穿着皂隶服色、腰挎铁尺的衙役一拥而入,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鼠须、眼珠子滴溜乱转的班头。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皮白净、眼神却阴沉似水的官员——正是顺天府尹赵德海!
“陈默何在?!”赵德海声音尖利,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草民在此。”陈默上前一步,不卑不亢。
赵德海三角眼在陈默身上一扫,又扫过院里简陋的陈设和炕上气息奄奄的陈忠,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陈默!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何罪之有,请大人明示。”陈默声音平静。
“哼!装糊涂!”赵德海猛地一甩袖子,厉声道,“昨夜子时,秦淮河花魁柳飘絮,被人发现溺毙于护城河中!怀中,揣着你那首《登高》的仿作!墨迹未干!上面还题着你的名号!更有目击者称,前日曾见你与柳飘絮在百花楼争执!如今人死了,诗在你这里!你还有何话说?!”
柳飘絮死了?《登高》仿作?争执?
陈默心头剧震!柳飘絮,正是百花楼那位曾出联“一曲清歌一束绫”的花魁!前日他避风头去百花楼,确实与她有过短暂接触,何来争执?这分明是构陷!
“大人!”陈默沉声道,“草民前日确在百花楼,但与柳姑娘只是寻常交谈,绝无争执!更未赠她什么诗稿!此乃栽赃陷害!”
“陷害?”赵德海嗤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宣纸,抖开,“看看!这字迹!这落款!‘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还有这‘陈默’二字!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定是你这狂徒,恃才傲物,求欢不成,恼羞成怒,将人推入河中!来人!给我锁了!带回府衙!”
“是!”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就要拿人!
“谁敢!”一声清冷的断喝,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玄青色劲装,乌发高束,面如寒玉,正是沈轻眉!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普通布衣、却眼神锐利如鹰的精悍汉子。
沈轻眉迈步走进院子,目光如电,扫过赵德海和他手中的“诗稿”,最后落在陈默脸上,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赵德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赵大人,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仅凭一张不知真伪的诗稿和捕风捉影的‘目击’,就要锁拿士子?顺天府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儿戏?”
赵德海脸色一变,显然认得沈轻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又强自镇定:“沈……沈公子!此案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依法拿人,有何不妥?!”
“证据确凿?”沈轻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便请赵大人,将这‘确凿’的证据,拿到公堂之上,当众质证如何?也好让天下人看看,顺天府是如何明察秋毫的。”
赵德海被她堵得一窒,脸色青白交加,咬牙道:“好!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陈默!带上你那老仆!一并到顺天府衙听审!若敢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顺天府衙,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旁。堂威森严。赵德海高坐堂上,惊堂木一拍:“带人证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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