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们面面相觑,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满腔热情被这冷冰冰三个字浇了个透心凉。有人不信邪,还想拍门,旁边一个机灵的扯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傻呀!魁首这是嫌烦了!没看那字都透着不耐烦?再闹,小心魁首一首诗咒你落榜!”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拍门的手讪讪缩了回去,人群嗡嗡议论着,虽有不甘,却也渐渐散开些,只留下几个不死心的,还在院墙根儿底下探头探脑。
陈默刚松了口气,院墙拐角处,一个穿着靛蓝布衣、尖嘴猴腮的汉子,像条泥鳅似的钻了出来。他手里没拿银票,也不喊诗,只缩着脖子,在散开的人群里飞快地窜来窜去,逮着人就低声嘀咕:
“听说了吗?陈魁首为何闭门谢客?嗨!他手里有门路!知道今科考题!”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没看他那‘诗甲天下’的匾?皇上亲赐!宫里什么消息他能不知道?他这是避嫌呢!怕惹祸上身!”
“嘶……考题?!”
“嘘——小声点!想要题?等考完了,去城西‘醉仙居’后巷,自然有人……”
这声音压得虽低,却像毒蛇吐信,精准地钻进那些心浮气躁、求神拜佛的士子耳朵里。原本散开的人群,又隐隐骚动起来,看向那紧闭院门的眼神,多了几分猜忌和贪婪。
刘二狗在门缝里看得真切,气得直跺脚:“东家!是宋家那条癞皮狗!宋老狗家的长随!又在散播谣言!说您……说您卖考题!”
陈默喂完最后一口药,放下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墙角,那里堆着刘二狗平日里练字用的劣质草纸,厚厚一摞。他随手抽出一大叠,又拿起那截烧火棍似的木炭。
“二狗,研墨。”声音平淡。
“啊?哦!”刘二狗虽不明所以,还是赶紧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倒进缺了口的破砚台,抓起半块墨锭胡乱磨起来。
陈默也不挑地方,就着院里那块磨刀的青石板,铺开草纸。木炭饱蘸浓墨,手腕悬空,刷刷刷写将起来!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全然不顾章法,却自有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势喷薄而出!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正是荀子《劝学》全文!
刘二狗看得目瞪口呆。东家这是……要开蒙学馆?
陈默写得极快,一张接一张,墨迹淋漓,字大如拳。片刻功夫,几十张草纸写满,墨迹未干。
“贴出去。”陈默搁下木炭,拍了拍手上的墨灰。
“贴……贴哪儿?”刘二狗抱着那摞沉甸甸、墨香刺鼻的草纸,有点懵。
“院墙上。哪儿显眼贴哪儿。”陈默指了指门外,“顺便吆喝一声。”
刘二狗挠挠头,抱着纸,拉开院门。
门外那些探头探脑的士子还没散尽,见门开了,呼啦一下又围了上来。
“魁首!魁首开门了!”
“可是要卖诗了?”
“考题!魁首!考题……”
刘二狗也不废话,抓起一张写满字的草纸,“啪”一声拍在院门旁边的土墙上!又抓起一张,“啪”贴在旁边门框上!接着是院墙的青砖,柴火垛,甚至那扇破门板……他手脚麻利,如同贴狗皮膏药,片刻功夫,院门内外,凡是能贴的地方,全糊满了墨迹淋漓的《劝学》!
“都瞧好了啊!”刘二狗叉着腰,扯着破锣嗓子,对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士子,气沉丹田,吼得整条巷子都听得见:
“我家东家说了!诗卖完了!考题更没有!想沾文气的,瞧见没?圣贤文章!荀子《劝学》!全文在此!分文不取!白送!”
他顿了顿,看着那群士子脸上青红交加、如同吞了苍蝇的表情,嘿嘿一笑,又补了一句,声音洪亮,充满“诚意”:
“诸位赶考的相公!笔墨纸砚带齐了吗?要不要再买点草纸练练字?免得进了考场,手抖写歪了,污了卷面,那可就不美了!我家东家这儿,草纸管够!便宜!三文钱一刀!”
空气死寂。
士子们看着满墙飞舞、墨迹未干的“劝学”,再看看刘二狗那张写满“童叟无欺”的真诚笑脸,一个个脸憋得通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买草纸?练字?这……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走!走!晦气!”
不知谁先骂了一句,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轰然散去。有那气性大的,临走还狠狠踹了一脚院墙,震得墙上的“劝学”哗啦作响。那个散播谣言的宋家长随,早趁着混乱,溜得没了影。
院门外,瞬间清净了。只留下满墙的墨字,在晨光中招摇。
刘二狗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关紧院门,对着陈默嘿嘿直乐:“东家,您这招真绝!看把那帮酸丁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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