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心安底下,却翻滚着更深沉、更茫然的不安——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这深重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宫巷幽深,唯有夜风拂过高高宫墙的低语,以及两人脚步交叠的细微声响。
萧执圭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在丈量着流逝的时光,每一步都似在延长这短暂的同行。
掌心的力道始终没有松懈半分,反而随着风荷苑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那力道越来越重,重到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指骨。
“阿圭,你的手……”沈栖凰忍不住蹙起秀眉,轻声提醒,那力道带来的细微痛楚终于让她无法忽视。
萧执圭脚步微顿,侧过头看她。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俊朗轮廓,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幽潭。
那潭水深处,翻涌着她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有浓得化不开的偏执,有深埋的不安,甚至……
还藏着一丝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脆弱的祈求。
“怕我松开?”他低声问,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奇异的蛊惑。
沈栖凰被他问得心头一窒。
她怔怔地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又迟疑地点点头。
她自己也说不清在怕什么。是怕他这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
是怕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背后所隐藏的巨大未知?还是……
怕那禁锢般紧握的手一旦松开,心底那点因他而生的、奇异的心安也会随之消散?
萧执圭没有再言语,只是用行动回应了她那模糊的恐惧。
他收拢五指,将她的手更紧、更密实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仿佛要将她的不安也一并攥住。
直到走到风荷苑那熟悉的月洞门前,他才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沉静地望向苑内沉沉的夜色,手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送你进去。”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啊?”沈栖凰震惊地抬头,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必了,阿圭,里面有侍女……”
更深露重,男子深夜踏入女子闺阁,即便是名义上的义兄,也足以引来无数非议,于礼不合。
“无妨。”萧执圭打断她,目光扫过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安抚般的温柔,
“就送你到殿门口。”他不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牵着她微凉的手,径直踏入了风荷苑的领地。
园内,半亩方塘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粼粼波光,晚风送来荷香与青草湿润的清气,本该是沁人心脾的宁静。
然而沈栖凰的心却高高悬起,每一步都因他的存在而局促不安。
萧执圭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看似随意地扫过庭院,实则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倏地,他的视线凝固在廊下角落一张不起眼的石凳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方素白色的绣帕。
月光下,帕角那几枝用淡青色丝线绣就的、清雅孤傲的兰草纹样,正是沈栖凰素日惯用的!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
前世,她也曾有过一方几乎一模一样的帕子……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不动声色,牵着沈栖凰从石凳旁走过时,脚步极其自然地微顿了一下。
宽大的广袖顺势拂过石凳表面,修长的手指快如鬼魅,精准地勾起那方柔软的素帕,悄然无声地滑入袖袋深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只在一息之间。
正因他擅自进入内苑而心神不宁的沈栖凰,对此毫无察觉。
直到将她安然送至寝殿紧闭的朱漆门前,萧执圭才终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掌心骤然失去那微凉的柔软,空落感瞬间袭来。
他凝视着月光下的沈栖凰,清辉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眼尾处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痕,那是方才被他失控拥抱时留下的印记,如同雪地里落下的一瓣红梅,脆弱又惹人怜惜。
“进去吧,早些歇息。”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然而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占有与执念的火焰,依旧在无声地熊熊燃烧。
“明日……我让膳房给你送些你喜欢的酥酪来。”这寻常的关怀,此刻从他口中说出,也带上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栖凰心乱如麻,只能顺从地点点头,依礼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阿圭。”
她转身欲推门,指尖触到冰凉的门环时,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执圭仍立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她,深邃得如同要将她的身影吸进去,牢牢镌刻在灵魂的最深处。
那目光里蕴含的重量,让她心尖又是一颤。
“阿圭也早些歇息。”她匆匆丢下一句,几乎是逃也似地推门而入。
“砰”的一声轻响,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他那令人无所遁形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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