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病榻
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渗入太医院的青砖缝里。
沈栖凰伏在冰冷的案几上,指尖冻得发青,却仍死死攥着那卷厚重的《伤寒杂病论》。
温太医醇厚的声音讲解着“寒邪入体”,字字句句却像细密的冰针,刺入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躯体。
连日来的夙夜匪懈,加上那纠缠多年的、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毒,终于在这一刻,于温太医说到“厥逆”二字时,彻底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噗通”一声闷响,惊碎了满室药香。青黛手中的药杵“哐当”落地,她尖叫着扑过去,只触到一片滚烫的衣袂和沈栖凰苍白如雪的脸。
“公主!公主!您醒醒啊!”青黛的哭腔撕心裂肺,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去擦她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那汗珠却如泉涌,怎么也擦不干,带着灼人的热度,烫得她心慌。
太医院顷刻间人仰马翻,一碗碗浓黑苦涩的药汁被强行灌下,可那高热如同盘踞在骨缝里的妖魔,狞笑着不肯退去。
沈栖凰的唇瓣干裂泛白,唯有颧骨上浮着两抹触目惊心的、病态的嫣红,衬得她像个一触即碎的琉璃美人。
当萧执圭步履带风地踏入这弥漫着绝望药气的寝殿时,殿内已是乌泱泱跪了一地太医。
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青黛红肿着眼眶,哽咽着刚要行礼,萧执圭却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攫住床榻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径直越过众人,几步便到了榻前。
他俯身,带着薄茧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探向沈栖凰的额头。
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如火!
那温度仿佛直接灼穿了他的指尖,一路烧进他的肺腑。
他眉头骤然锁紧,拧成一个死结,周身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寒意,声音低沉如冰刃刮过地面:
“‘无碍’?这就是你们这群杏林国手,耗费三日,给孤的‘无碍’?!”
太医们伏得更低,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砖,冷汗如瀑,浸透了衣领,大气不敢出。
萧执圭缓缓收回手,那灼热的触感却烙印在指尖,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沉痛地落在沈栖凰紧蹙的眉心上,那小小的结,仿佛锁着她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她睡得极不安稳,干裂的唇瓣偶尔翕动,溢出几声破碎模糊的呓语,像溺水之人徒劳的呼救,又像在与无形的梦魇殊死搏斗。
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萧执圭的心上。
“都退下。”他冷冽的声音不容置喙,带着雷霆之怒后的疲惫。
殿内瞬间空寂下来,只剩下浓郁的药味、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沈栖凰微弱而痛苦的呼吸。
萧执圭在榻边缓缓坐下,锦缎的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无尽的怜惜,极其轻柔地拨开她汗湿黏在脸颊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昏黄的烛光下,他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喉结滚动,低哑的嗓音里压抑着翻涌的心疼与后怕,几乎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栖凰……你总是这样……对自己如此狠心……不肯……好好照顾自己……”
第二节 誓言
沈栖凰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渴唤醒的。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淤泥里,挣扎了许久才浮出水面。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清晰。
窗外,暮色沉沉,已是夕阳西坠,将最后一点残红涂抹在窗棂上。
她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立刻感到一股温热的、不容挣脱的力量包裹着她。
顺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萧执圭倚在床榻边的侧影。
他闭着眼,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倦意,眼下晕开一片浓重的青黑,下颌也冒出了淡青的胡茬,显然是守了她许久,未曾合眼。
这从未有过的、带着脆弱感的疲惫模样,让沈栖凰心头猛地一酸。
她这细微的动作,却如同惊醒了沉睡的猛兽。
萧执圭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凤眸,在睁开的一刹那,锐利依旧,但看清是她后,立刻被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所淹没。
“醒了?”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而那只紧握着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感到了微微的疼痛,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
沈栖凰张了张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被砂砾磨过,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萧执圭立刻倾身,动作迅捷而轻柔地端起旁边温着的青玉盏,小心地扶起她的头,将温润的水一点点渡入她口中。
清甜的液体滋润了灼痛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殿下……”她终于能发出声音,细弱游丝,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与一丝茫然,“您……您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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