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章落下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搁下笔,自己端详着画作,还算满意。一抬头,正对上素影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清冷,里面似乎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姑娘……觉得如何?”柳含章有些忐忑地问。
素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第一次主动向他走了过来。她步履无声,停在矮几旁,微微俯身,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画中的雪峰。她的目光极其专注,仿佛要将那墨色勾勒的山形吸入眼底。屋内奇石的白光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似乎想要触摸那未干的墨迹,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顿住,指尖微微蜷缩。
“像。”良久,她才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她抬起眼,目光从画作移向柳含章,那冰蓝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柳含章略带困惑的脸庞,而更深处,则仿佛倒映着画中那座孤绝的雪峰。柳含章心头猛地一震!他终于明白方才那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何而来——画中雪峰那股孤寂、冷傲、睥睨众生的神韵,竟与眼前女子冰蓝色眼眸深处透出的气质,惊人地神似!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春水,在柳含章心底悄然滋生。风雪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木屋内,只剩下奇石散发的柔和白光,未干的墨香,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某种奇异而微妙的联系。
窗外的风雪,狂啸了三日三夜,终是耗尽了气力,渐渐止息。第四日清晨,久违的惨白日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落下来,照亮了银装素裹、寂静无声的山林。
柳含章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清冽冰寒的空气涌入肺腑。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积雪覆盖了一切污浊与棱角,天地间一片纯净的、耀眼的银白,唯有几株苍松翠柏,顽强地探出墨绿的枝桠,点缀其间。山峦起伏的线条被雪温柔地勾勒出来,显得宁静而圣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浊气尽吐,多日困居的烦闷一扫而空。
是该告辞的时候了。母亲还在病榻之上,归心早已似箭。
他转身回屋,素影已静静立在屋中,依旧是那身素白如雪的衣裙,仿佛与这冰雪世界融为一体。她手中托着一个粗布小包,递了过来。
“带上。”她的声音清冷依旧,目光却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疏离,冰蓝色的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流连,“山中路滑,缓行。”
柳含章接过布包,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烤得金黄、散发着麦香的饼子,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褐色根块。“这是……”
“石菖蒲根,”素影淡淡道,“碾碎煎服,可驱寒定喘,于令堂之症……或有些微助益。”她竟记得他当初提及母亲病况时的只言片语。
一股暖流猛地涌上柳含章心头。他看着眼前这冰雪般的女子,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素影姑娘……大恩不言谢!此情此义,柳含章铭记五内!待家母病愈,定当……”他想说“定当厚报”,却又觉得这世俗的言语,对她而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素影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窗外初霁的山峦,冰蓝色的眼眸映着雪光,澄澈而遥远。“风雪已停,路在脚下。”她轻轻打断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柳含章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背上书箱,紧了紧衣襟,再次深深看了素影一眼,似要将这冰雪之姿刻入心底,然后转身,踏入了门外那片寂静而耀眼的银色世界。
雪后初霁的山路异常难行。积雪深厚,表面一层在阳光下融化又冻结,形成光滑坚硬的冰壳,底下却依旧松软。柳含章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踩实了才敢迈出下一步。来时风雪迷途的焦虑已被归家的迫切取代,但心中却沉甸甸的,萦绕着木屋中那抹素白的身影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他依着模糊的记忆和太阳的位置艰难跋涉。晌午时分,终于远远望见了山脚下熟悉的村落轮廓。心下一松,脚步也轻快了些许。然而,就在他穿过村口那片稀疏的杨树林时,一道黑影猛地从路旁积雪覆盖的灌木丛中窜出,直扑而来!
竟是一头因暴雪饥饿难耐而下山的孤狼!那狼体型不大,却异常凶悍,皮毛凌乱,眼珠赤红,涎水顺着尖利的獠牙滴落在雪地上。它显然饿疯了,不顾一切地扑向柳含章,腥风扑面!
柳含章大惊失色!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他将背上的书箱猛地甩向恶狼,同时侧身急避!书箱砸在狼身上,阻了它一瞬。恶狼低吼一声,更加凶猛地扑上!柳含章手无寸铁,只能狼狈地翻滚躲闪,雪沫冰渣灌了满身满脸,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棉衣,刺骨的寒意直透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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