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极其浓郁的、混杂着麦芽糖甜腻、油炸蜜供酥香、还有…烧鸡油脂特有芬芳的诱人香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带,从那户贴着崭新窗纸的茅屋里飘散出来,顽强地穿透凛冽的风雪,直直钻进五仙的鼻孔里!
这香气对于常人或许只是寻常的祭品味道,但对于嗅觉敏锐、又对人间供奉有着特殊感应的地仙们来说,无异于最上等的琼浆玉液!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虔诚的、带着祈愿的微弱念力波动!
“咕咚…”灰老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绿豆眼死死盯着那扇透着光的窗户,放射出贪婪的绿光。
“他娘的…真香!”常大龙使劲抽了抽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满脑子只剩下“烧鸡屁股”四个大字在滚动。
黄三太爷的小眼睛眯得更细了,旱烟袋无意识地捻动着,那股子甜香勾得他心尖儿直痒痒,连带着看那茅屋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灼热。
柳玄霜冰冷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也被这过于浓郁诱人的香气扰乱了心神。白婆婆则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果真是…供奉的香气,还如此…丰盛虔诚。”
被窃取供奉的怒火,瞬间被这股子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诱人香气冲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迫切的心情——找到那窝该死的耗子精,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仙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五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越过低矮的土墙,落在小院的积雪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卷雪沫的声音。那浓郁的香气正是从正屋紧闭的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窗户上贴着新剪的、略显笨拙的红色窗花,昏黄的灯光映出里面晃动的人影。
灰老七最是心急,绿豆眼一转,哧溜一下蹿到窗根底下,指甲缝里全是泥的爪子轻轻在窗纸上一捅,悄无声息地捅出个小洞,一只贼亮的绿豆眼凑了上去。
只看了一眼,灰老七就像被蝎子蜇了屁股,猛地缩回头,脸上表情古怪至极,混杂着惊愕、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谬感。
“咋…咋了?”黄三太爷压低声音,尖着嗓子问。
灰老七没说话,只是表情古怪地指了指那个小洞。
黄三太爷狐疑地凑上去,小眼睛往里一瞄。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陈设极其简陋,一桌一炕,家徒四壁。靠墙的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个简陋的木头托盘!托盘里,供奉着的东西让黄三太爷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几块粗糙的、黄澄澄的麦芽糖灶糖,堆成一坨,糖浆粘稠地流淌着;几块炸得焦黄、裹着蜂蜜的蜜供点心,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最显眼的,是一只缺了条腿、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烧鸡!鸡屁股还倔强地翘着,正是香气最浓烈的来源!
这分明就是最典型的、供奉灶王爷上天的祭品!丰盛、虔诚,带着小户人家一年到头难得的奢侈!
然而,这祭品前面,并没有灶君的神像!
取而代之的,是紧挨着托盘后面的土墙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画着的一幅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滑稽的“神像”!
那画功,简直惨不忍睹。画了个尖嘴猴腮的脑袋,上面顶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尖耳朵,身子画得像根棍子,棍子上还潦草地画了四条细腿,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倒是画得挺粗壮,弯弯曲曲地拖在身后。在这“神像”的脑袋旁边,还用更小的炭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字迹稚嫩,显然是孩童手笔:
“黄大仙”。
供桌下,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棉袄、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嘴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窗纸小洞传出来:
“黄大仙…黄大仙…求您显显灵…保佑俺娘…俺娘的咳嗽早点好…俺…俺把最好吃的鸡屁股都留给您了…求求您了…” 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期盼。
炕沿上,坐着一个妇人,同样面黄肌瘦,裹着破旧的棉被,不住地压抑着低低的咳嗽,每咳一声,身子都痛苦地蜷缩一下。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枯槁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无奈。
这哪里是什么耗子精窃取供奉?分明是一户贫苦的农家母子,在年关将至、灶王上天的日子,用他们能拿出的最好东西,虔诚地供奉着他们心中能治病救人的“黄大仙”!只是他们画工拙劣,把黄仙画得…画得活脱脱像只成了精的大耗子!
黄三太爷僵在窗前,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墙上那幅把他画得尖嘴猴腮、活似耗子成精的“神像”,还有供桌上那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烧鸡屁股。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脑门——是愤怒?被画成耗子的羞恼?是荒谬?这啼笑皆非的误会?还是…一丝被那孩子带着哭腔的祈求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
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那张干瘪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带着稀疏的黄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他猛地直起身,也顾不上隐匿身形了,指着那窗户,尖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憋屈和愤怒都变了调,带着破音的嘶哑:
“俺…俺老黄!!!”
“俺堂堂黄三太爷!!”
“俺像耗子吗?!!!!”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在这寂静的风雪小院里炸开!带着冲天的怨气和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臊味儿,震得窗棂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屋里的咳嗽声和祈祷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那妇人惊恐的抽气和男孩带着哭腔的尖叫:“娘!有…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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