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几乎要晕厥过去。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受理点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大人!大人开恩啊!我排了整整两年!终于排到了!钱…钱我攒够了!四百五十阴元!都在这!都在这!”一个老妇亡魂激动地捧着一小堆阴元,递进窗口。
里面的阴吏慢条斯理地数着钱,然后拿起骨片看了看,冷冷道:“李王氏?托梦对象:你孙子李狗剩?事由:告诉他奶奶床下瓦罐里有三块银元?”
“对对对!大人明鉴!正是!”老妇连连点头,浑浊的老泪流下。
阴吏面无表情:“查。阳间目标对象李狗剩,已于三个月前意外溺亡。托梦对象消亡,资格自动取消。所缴费用,按规矩,扣除两成手续费,余款退还。”他数出几十枚阴元,随意地丢出窗口。
老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捧着那几十枚阴元,魂体剧烈颤抖,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怪声。突然,她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狗剩——我的孙儿啊——!”声音戛然而止,她的魂体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化作点点惨绿色的磷火,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只剩下那几十枚阴元,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
周围一片死寂。排队的亡魂们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麻木,更加绝望。
“下一个!”阴吏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我看着那老妇魂飞魄散的地方,再看看手中那三百枚冰冷的阴元,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魂体深处升起,瞬间冻结了血液(魂力)。托梦…四百五十阴元…排队…补款…阳间的人…可能死了…可能忘了…可能根本不信…就算一切顺利,传到栓子耳朵里的,也可能只是模糊不清的呓语…
值得吗?用灵魂的痛苦,去赌一个如此渺茫、如此昂贵的、几乎注定落空的希望?
“签不签?”面前的阴吏再次催促,声音里已带着浓浓的不耐。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冰冷如面具的脸,又看了看身后那望不到头的、绝望的长龙。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愤怒、悲哀和彻底虚无的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不签了!”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猛地抓起石窗上那三百枚阴元,转身就走!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仿佛逃离一个即将吞噬我的深渊。
身后传来阴吏冰冷的嗤笑和后面亡魂麻木的骚动。我不管不顾,攥着那三百枚沾满痛苦和耻辱的阴元币,踉跄地冲出托梦司那令人窒息的长龙区域,一头扎进混乱的鬼市深处。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如同无根的浮萍。鬼市的喧嚣在我耳边模糊成一片无意义的噪音。我飘过“聚宝盆坊”那巨大的洞口,里面传出的敲打声和鞭笞声依旧刺耳。飘过“望乡台”那些冒着惨绿磷火的记忆收购点,看着一个个亡魂麻木地走进去,失魂落魄地飘出来。飘过贩卖劣质“固魂香”和“浊魂汤”的光晕,飘过那些在角落蜷缩着、魂体即将溃散的孤魂野鬼…
众生皆苦。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烙印在我的魂体之上。阳世苦,为一口吃食,为一件寒衣,为儿孙前程,耗尽一生气力。阴间苦,为一点安身立命的阴元,为一丝渺茫的托梦希望,出卖魂力,出卖记忆,甚至出卖灵魂最后的尊严。无论生死,皆在苦海沉浮,挣扎求存,看不到彼岸。
三百枚阴元攥在手里,冰冷沉重。它们是我用最痛苦的记忆换来的,是我在“聚宝盆坊”日夜煎熬的目标。如今,它们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一个巨大而空洞的讽刺。用它们做什么?买几套好点的“阴寿衣”?买点“固魂香”?然后呢?继续回到那暗无天日的作坊,重复那榨取魂命的劳作,直到魂力耗尽,彻底消散?
不甘心!一种巨大的、空洞的不甘心,在魂体深处燃烧,却找不到出口。
“老陈?陈阿四?”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讶传来。是赵六。他正和一个穿着相对体面些、魂力也凝实些的亡魂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眼珠一转,立刻凑了过来。
“哟,老陈!这是怎么了?从托梦司出来,跟丢了魂儿似的?碰壁了?”赵六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紧攥的拳头上,闪过一丝精光,“钱…没花出去?”
我麻木地点点头。
“嗨!托梦司那帮吸血鬼!规矩多如牛毛,价钱一天三变!排上队也未必能成!”赵六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随即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兴奋,“不过老陈,你这钱没花出去,未必不是好事!眼下,倒是有个天大的好机会!比托梦实在多了!能翻身!”
“翻身?”我茫然地看着他。
“对!翻身!”赵六用力点头,指了指旁边那个体面些的亡魂,“这位是钱老板手下专管招工的刘管事!‘聚宝盆坊’要扩产!钱老板开了新厂子,叫‘忘忧坊’,专做高端货——‘孟婆汤’原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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