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前一看,却是一片荒废的宅邸。高耸的门楼依旧可见昔日的恢宏,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木的本色,狰狞的裂痕爬满门柱。两只残破的石狮子歪斜在泥泞里,一只没了头颅,另一只眼窝空洞,被雨水冲刷得污浊不堪。沉重的木门半开半掩,在风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仿佛垂暮老人最后的喘息。
“这……怕是荒废许久了,能住人吗?”另一个脚夫看着门内荒草萋萋、断壁残垣的景象,有些迟疑。
陆文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风卷着雨腥气和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别无选择了,雨太大,山道危险。荒宅虽破,总能挡挡风雨。”他当先一步,推开了那扇沉重沉吟的大门。
门轴转动,带起一股浓烈的霉腐尘埃气息,直冲鼻腔。前院荒草齐腰,雨水积在坑洼处,泛着浑浊的泡沫。正厅的屋顶塌陷了大半,瓦砾朽木堆了一地,雨水顺着破洞哗啦啦地灌入厅堂。几只受惊的乌鸦“嘎”地一声,从残破的梁柱间扑棱棱飞起,融入灰暗的雨幕。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破败的前庭,寻到后院一处厢房。这屋子显然也曾是仆役居所,虽同样破败,门窗歪斜,蛛网密布,但屋顶尚算完整,墙壁也还立着,勉强能遮蔽风雨。屋内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尘土和几堆不知名的兽类骸骨散落在角落。
“就这里吧,总比淋成落汤鸡强。”陆文放下行囊,和脚夫一起动手,清理出一块稍显干燥的角落。其中一个脚夫眼尖,竟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捆还算干燥的柴火,另一个则在窗台下找到半截残烛。这意外的发现让三人精神一振。
很快,一小堆篝火在屋子中央燃了起来。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温暖的光和热,驱散着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的阴冷湿气,也稍稍驱散了这荒宅带来的死寂与不安。橘红的火光照亮了残破的四壁和蛛网,投下摇曳而巨大的影子。两个脚夫累极,裹着随身带的油布,靠着墙根,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陆文却了无睡意。他坐在火堆旁,听着窗外愈发凄厉的风雨声,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呜咽。篝火噼啪作响,火苗舔舐着空气。三年来的奔波劳碌,世态炎凉,如同这荒宅的阴影,悄然爬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三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黄昏,掌心那冰凉滑腻的触感,那双碧绿如深潭、盛满痛苦的眼睛,毫无预兆地浮现在眼前。那抹惊心动魄的碧色,如同烙印,在记忆深处从未真正褪去。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轻响,清晰得如同敲在陆文的耳膜上,盖过了风雨和鼾声。
他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声音来自那扇歪斜、布满裂缝的破木门。
荒山野岭,暴雨倾盆,这废弃多年的鬼宅……谁会深夜敲门?寒意顺着脊椎倏然爬升,瞬间冻结了方才篝火带来的暖意。两个脚夫的鼾声依旧,对这不速之客的造访毫无所觉。
陆文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门。门缝外,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谁?”他哑着嗓子问,声音干涩得厉害。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声雨声依旧。
陆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错觉?还是……这荒宅里真有他看不见的东西?他犹豫着,身体绷紧,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那扇破门。每一步都踩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呻吟。
就在他离门还有几步之遥时,那扇破旧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外面无声地推开了!
一股挟着雨水的阴冷夜风猛地灌入,吹得篝火剧烈摇曳,光影乱舞,墙上那些巨大的影子随之疯狂扭动,如同鬼魅复苏。门口,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浓稠的黑暗里。
陆文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那身影向前迈了一步,踏入摇曳不定的火光范围。竟是一位女子。
一身素白衣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近似月华的光泽,纤尘不染,与这满屋的破败尘埃格格不入。长发如墨云般披泻,只在鬓边松松挽了一根碧玉簪子。她身姿袅娜,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有些朦胧,却依稀可见其惊人的秀美,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那双眼睛——狭长妩媚,眼波流转间,瞳孔深处,赫然是两泓惊心动魄、幽深如古潭的碧绿!
那碧色,纯净、深邃,带着一丝非人间的妖异魅惑,瞬间击中了陆文记忆深处那个风雪黄昏的画面。
是她!那条雪中白蛇!那抹魂牵梦萦的碧绿!
陆文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难以置信、一丝本能的恐惧,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心头翻江倒海。
女子唇角微扬,绽开一个清浅却足以令荒屋生辉的笑意。她对着陆文,盈盈下拜,声音如同玉珠滚落冰盘,清泠悦耳,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柔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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