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念一生,便如藤蔓疯长。酒壮怂人胆,王生胸中那点恐惧竟被灼热的贪欲彻底压了下去。他猛地灌下最后一口浊酒,拍案而起,摇摇晃晃地出了客栈,脚步虚浮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西郊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朝着那座破败的城隍庙走去。
庙门洞开,如同巨兽咧开的黑口。王生深吸一口带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冷风,一步踏了进去。月光依旧惨淡,庙内景物与他昨夜逃出时并无二致,只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脂粉甜香,似乎更浓了些,甜腻得让人心头发慌。他环顾四周,不见女鬼踪影,索性走到殿心,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尊残破的城隍泥像大声道:“尊驾何在?王某去而复返,特来拜谢馈赠!”
话音在空寂的庙堂里回荡,激起细微的回声。静默片刻,忽闻一阵窸窣之声,似从残破的神像背后传来。那女鬼竟再次现身,依旧是那身素白罗裙,依旧是背对着月光,只是这一次,她的身影像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显得更加飘忽不定。她缓缓地转过身,月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她的脸——依旧是那半边枯骨、半边残皮的骇人模样,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王生,腐烂的嘴角向上牵扯着,那笑容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诡异。
“你…不怕?” 女鬼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昨夜的嘶鸣,竟变得异常柔媚婉转,如同情人的呢喃,只是这声音仿佛带着钩子,直往人骨头缝里钻,钻进去便是一股透心的寒意。
王生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心跳如鼓,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怕…自然是怕的。但尊驾既赐金宝,必有深意。王某此来,一是道谢,二则…也想问问,尊驾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或需王某代劳之处?”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按紧了怀中那个硬物,仿佛从中汲取着虚妄的勇气。
“心愿?” 女鬼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轻响,像是朽木在摩擦,又像是在笑,“自然…是有的。” 她抬起枯爪般的手,指向王生怀中,“那元宝…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 王生连忙点头如捣蒜,“此乃王某平生仅见之重宝!”
“那便好…” 女鬼的声音越发轻柔,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腻,“它…能买你一夜安枕否?”
王生一愣,不解其意:“一夜安枕?”
女鬼缓缓点头,脸上那腐烂的皮肉也随之轻轻颤动:“前头几个…太吵了。挣扎,哭喊,扰得我好生心烦…” 她说着,那黑洞洞的眼窝似乎“盯”住了王生的脖子,“你很好…识趣,安静。只需…陪我在此,安安静静待到天明。这一锭金子,便是你的了。若嫌不够…”
她话未说完,王生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女鬼的罗裙下摆无风自动,竟飘落出数点黄澄澄的光芒!叮叮当当几声脆响,竟有三四个同样大小的金元宝滚落在地砖上,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晕。
王生的眼睛瞬间被那一片金光死死攫住!什么恐惧,什么惊怖,此刻全被这耀眼的黄白之物冲得烟消云散。一股巨大的狂喜攫住了他,烧得他浑身滚烫,口干舌燥。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元宝一个个捡起,冰凉的金属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的快感。他贪婪地抚摸着,掂量着,口中语无伦次:“够!够!太够了!莫说一夜,便是十夜百夜也使得!只要金子管够!”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女鬼腐烂的嘴角咧得更开,露出更多森白的齿骨,那笑容里充满了阴冷和嘲弄。随着王生狂喜的剪拾,女鬼那一头原本看似枯槁纠结的长发,竟在无声无息地疯长!乌黑浓密,如同活物般沿着冰冷的地面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缠上了王生的脚踝,又顺着他的小腿蜿蜒而上,带着滑腻冰冷的触感。
王生正将最后一个元宝塞入怀中,鼓鼓囊囊的胸口让他感到无比充实和满足。他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抬头看向女鬼,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尊驾放心!王某今夜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安坐,绝不出半点声响,定叫您耳根清净!”
女鬼没有回答,只是那黑洞洞的眼窝仿佛更深了。王生寻了块尚算干净的地砖,抱着满怀沉甸甸的金元宝,倚着冰冷的墙壁坐下。酒意和巨大的满足感如潮水般涌上,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他紧紧搂着怀里的金子,像是搂着整个世界,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值…真值…这买卖…划算……”
话音未落,那早已缠绕到他腰际的冰冷长发猛地收紧!如同无数条滑腻冰冷的毒蛇骤然发力!更多的发丝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手臂、脖颈,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死死勒紧!
王生骤然惊醒,眼睛惊恐地瞪到极致!他徒劳地挣扎,想呼喊,想呼救,可冰冷滑腻的发丝已如铁箍般勒进了他的皮肉,缠住了他的喉咙,将任何声音都死死扼杀!他怀中的金元宝在挣扎中“叮当”滚落一地,在月光下滚了几滚,刺目的金光褪去,竟化作了几枚边缘焦黑、中间印着模糊字迹的圆形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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