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刀疤脸握着滴血的刀,也呆住了。他砍过不少人,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这人竟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他一刀?而且那血……喷溅出来的瞬间,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让他握刀的手都冻得有些发麻。
“大……大哥?”旁边的匪徒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住了,声音发颤。
柳含章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挣脱出来。“叶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泣血般的绝望。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匪徒,连滚带爬地扑到叶慕秋身边。
“叶兄!叶兄!”他颤抖着手,想去捂住那恐怖的伤口,可那伤口如此深,如此大,温热的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双手,无论他如何用力按压,都止不住那生命的流逝。叶慕秋的身体在他怀中迅速变冷,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庞上,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也彻底褪尽,变得如同上好的白瓷,冰冷而毫无生气。那双曾经深邃如潭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再也不会转动了。
“死了?”刀疤脸定了定神,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叶慕秋和哭嚎的柳含章,啐了一口,“妈的,晦气!还以为是个硬茬,原来是个傻子!”他瞥了一眼散落在地的书卷和那方不值钱的砚台,又看看哭得死去活来的柳含章,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滚吧!算老子今天倒霉,碰上这么个短命鬼!带着你的死人赶紧滚!别脏了老子的地界!”
几个匪徒也心有余悸,那麻衣青年临死前的眼神和喷涌的、带着阴气的血让他们浑身不自在,巴不得离这邪门的地方远点。他们骂骂咧咧地收起刀,很快消失在险峻的山道深处。
山谷里,只剩下柳含章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呼啸的山风。
不知哭了多久,嗓子早已嘶哑,眼泪也似乎流干。暮色四合,山谷彻底陷入了黑暗,寒意刺骨。柳含章终于停止了哭泣,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魂魄,瘫坐在冰冷的血泥里,抱着叶慕秋早已僵硬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
山风呜咽,吹过林梢,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叶慕秋的血,在冰冷的泥地上渐渐凝固,变成深褐色的丑陋斑块。
良久,柳含章才如同大梦初醒。他不能把叶兄就这样曝尸荒野!他挣扎着起身,借着微弱的星光,在附近寻找。终于,在山道旁一处避风向阳、生着一株巨大老槐树的山坡上,找到了一小片还算干燥平整的土地。
没有工具,他就用双手刨。指甲很快翻裂,指缝里塞满了泥土和血污,钻心的疼,他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挖,挖得深一点,让叶兄安息。他一边挖,一边低声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叶兄……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邀你同行……你……你本可逍遥自在……何必遭此横祸……叶兄……你才华盖世……本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却……却埋骨这荒山野岭……是我柳含章无能……护不住你……”
坑挖好了,不大,却足够深。柳含章用尽全身力气,将叶慕秋冰冷的身体轻轻放入坑中。他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完好的外袍,想盖在叶慕秋身上,动作却顿住了。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了叶慕秋胸前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麻衣下,似乎紧紧贴着一个硬物。
他颤抖着手,轻轻拨开被血凝住的衣襟。是一卷书!正是那晚在破庙中,叶慕秋取出的那卷枯黄手稿!此刻也沾满了暗褐色的血污。
柳含章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染血的手稿取出,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着叶慕秋最后的气息。然后将自己的外袍仔细盖在叶慕秋身上,遮住了那张苍白冰冷的脸和那恐怖的伤口。
“叶兄……安息吧……”柳含章哽咽着,捧起冰冷的泥土,一捧,又一捧,覆盖在那具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指点他文章的身体上。泥土落在麻衣上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窒息。
直到小小的坟茔隆起,柳含章才停下。他跪在坟前,对着那株沉默的老槐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满了泥土。
“叶兄,救命之恩,含章永世不忘!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今日……含章……还要去赶考……不能在此久留……”他泣不成声,从书箱里翻出秃笔,又寻了块还算平整的石片,用尽力气,想在上面刻下“义友叶慕秋之墓”几个字。可笔秃石硬,只留下几道歪歪扭扭、模糊不清的划痕。
他颓然放弃,最后看了一眼那堆新土和老槐树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狠狠抹了一把脸,捡起书箱,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无边黑暗的山道。背影仓惶绝望,如同丧家之犬。
坟前,只剩下那卷染血的枯黄手稿,被他遗忘在了冰冷的泥土上。夜风吹过,掀动书页一角,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柳含章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无边黑暗和刺骨恐惧中挣扎前行。叶慕秋惨死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脑海:喷涌的鲜血,空洞的眼神,冰冷的身体……还有那柄嵌入骨肉的鬼头大刀!每一次回想,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匪徒狰狞的笑声、山风呜咽的悲鸣,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恐怖之网,将他死死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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