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看门老仆惊慌的声音:“谁?谁家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堂屋里的欢声笑语一滞。周福安放下酒杯,皱眉:“大过节的,吵吵啥?”
他婆娘抱着孩子站起身,走到门边,掀开厚厚的棉门帘往外看。只见院子里雪地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洗得发白的蓝布单褂,赤着一双冻得通红的小脚,踩在冰冷的积雪里。小脸脏兮兮的,沾着泥污,头发也乱糟糟的。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了色的、小小的蓝布包袱。
孩子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在昏暗的院灯光线下,幽幽地望着堂屋门口。
“哎哟!这是谁家孩子?冻坏了!”周福安的婆娘心善,见不得孩子受苦,忙招呼老仆,“快!抱进来!暖和暖和!”
老仆迟疑了一下,上前想去抱那孩子。那孩子却像受惊的小兽,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老仆的手。他依旧抱着那个小包袱,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穿过掀开的门帘,直直地看向堂屋里,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的周福安。
周福安也看到了门口的孩子。就在他目光与那孩子幽黑的眼睛对上的刹那——
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酒液溅湿了他的绸面棉裤。
是他!是那个风雪夜里……那个吮吸干尸的……鬼崽子!那双眼睛!那双幽黑得如同深潭、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虽然长开了些,但那眼神深处那种非人的冰冷和漠然,一模一样!
周福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了一层白灰。他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想喊,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当家的?你怎么了?”婆娘抱着孙子,被周福安的反应吓了一跳,回头看看门口那可怜的孩子,又看看面无人色的丈夫,一脸茫然。
门口的男孩,看着周福安惊恐欲绝的样子,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不是天真的笑,而是一种极其诡异、带着浓浓嘲弄和恶意的弧度。
他抬起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指了指周福安婆娘怀里那个正啃着米糕、懵懂无知的胖小子,然后,又指了指周福安自己。小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看那口型,分明是:
“爹……”
“饿……”
周福安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他猛地想起那鬼婴吮吸干尸的场景!它……它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婆娘怀里的小孙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小脸憋得通红,小手小脚胡乱蹬踹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婆娘慌了神,又是拍又是哄。
周福安惊恐地看到,自己孙子那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红润的肤色褪去,变得灰白蜡黄!原本乌黑有神的眼睛,也迅速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无神!小小的身体在婆娘怀里剧烈地抽搐着,哭声越来越微弱……
而门口那个穿着蓝布单褂的男孩,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却越来越深。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小巧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
“咕咚。”
如同吞咽口水的声音。
周福安婆娘怀里的孙子,哭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头歪在一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房梁,皮肤干瘪灰败,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变成了一具小小的、风干了的木乃伊!
“啊——!我的宝儿!我的宝儿啊!”婆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抱着孙子瞬间干瘪的尸体,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周福安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边的恐惧和冰冷将他彻底淹没。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门口。
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院灯昏黄的光线下,雪地上,留下两行小小的、湿漉漉的赤脚脚印,一直延伸到院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雪之中。
脚印旁,静静地躺着那个褪了色的、小小的蓝布包袱。包袱皮散开,里面,是半块早已干硬发黑、如同石头般的杂合面窝头。
周福安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刚刚摔碎酒杯的地面。温热的酒液早已冰冷,在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水渍的边缘,不知何时,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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