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爆发出骇人的怨毒红光,直刺窗外风雨如晦的夜幕:“寻他索命!剥其皮!噬其骨!叫他永堕无间,不得超生!”
“柳生!” 我如遭雷击!这停云居的旧主!那口被石板封死的枯井!所有线索瞬间贯通,化作焚心蚀骨的怒火!我松开她,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发狂的母兽:“他在哪里?这畜生在哪里?!”
无盐惨白的骨指,幽幽指向书房东侧一扇紧闭的、落满灰尘的隔门。
我胸中怒火翻腾,抄起案头一方沉重的青玉笔洗,几步冲到那扇门前,抬脚狠狠踹去!
“哐当!”
朽烂的木门应声而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血腥气混合着陈年墨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屋内景象,纵使有滔天恨意打底,依旧让我瞬间僵立,魂飞魄散!
一个身着锦袍的干瘪身影,悬吊在房梁正中!脖颈被一根粗砺的麻绳死死勒住,头颅以诡异的角度歪斜着。看身形衣饰,正是宅邸旧主柳生!尸体显然悬吊日久,皮肉萎缩紧贴骨骼,呈现出一种酱紫发黑的颜色,如同风干的腊肉。几只肥硕的尸虫正从他那空洞的眼窝和微张的口中慢悠悠地爬进爬出。
最骇人的,是他垂落在身侧、如同枯枝的右手!
那只手,死死地攥着一卷东西——半张薄如蝉翼、边缘不整、暗黄发黑的人皮!人皮上,以新鲜浓墨,淋漓书写着两行狂草,墨迹深深沁入皮理:
**“千笔万摹,终画不出吾妻神韵。**
**以皮谢罪,泉下再续。”**
那字迹癫狂潦草,力透皮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与偏执。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胃里翻江倒海,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几乎瘫软下去。
柳生……他竟然早已自尽!还用这种方式……用这种方式……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无声无息地自身后贴近。冰冷彻骨的手臂,如同两条滑腻的毒蛇,缓缓环上我的腰身。半面温软、半面枯槁的脸颊,轻轻贴上了我的后颈。
无盐来了。
她没有看那悬吊的尸骸,也没有看那卷人皮,空洞的左眼眶与幽深的右眼,越过我的肩膀,漠然地“望”着屋内的景象。那冰冷的、混合着腐烂与梅香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
“他剥我皮……”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骨髓里,“你剜我心……”
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无声地收紧,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衫,直抵心脉。
“如今……”
她顿了顿,那半面完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是笑?是悲?还是彻底的解脱?
“……两清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只觉腰间一松,那冰冷彻骨的拥抱骤然消失!
“无盐!” 我失声惊叫,猛地转身!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门外凄风苦雨卷入,吹得案上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地上,唯余几点暗红如血的水渍,正迅速被青砖吸干,不留一丝痕迹。
悬吊的尸骸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绳索摩擦的“吱嘎”轻响。那半卷人皮从他僵硬的指间滑落,轻飘飘地掉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我呆立在这弥漫着死亡与绝望气息的房间里,浑身冰冷,如同赤身立于数九寒天。方才那刻骨的拥抱,那贴耳的低语,那“两清了”三个字,是幻觉?还是她留在这世间最后的残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我才失魂落魄地挪回书房。画案上,那幅《无盐图》静静摊开。画中女子依旧罗扇掩面,倚窗而立。只是那绢本之上,仕女的身形轮廓竟开始诡异地变得模糊、黯淡,如同被水浸透的墨迹,正一点点晕开、消散。那素白罗扇上,原本隐约透出的朱唇秀鼻,也彻底隐去,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空白。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画上,更添几分凄清鬼气。
“无盐……”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那片逐渐空白的扇面上方,却终不敢落下。唯恐一触,这承载了她数十年血泪怨念的魂灵凭依,便会彻底化作飞灰。
掌心传来尖锐刺痛。低头,是方才情急之下攥紧的指甲,已在掌心掐出几道深深的血痕,血肉模糊。温热的血珠渗出,一滴,两滴,无声地滴落在画中女子素白的衣袂上。
殷红的血渍迅速在古旧的绢帛上晕染开一小朵刺目的花,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不祥的妖艳。
血滴落下的瞬间,死寂的书房里,仿佛有一声极轻、极幽怨的叹息,贴着我的耳根拂过,旋即被窗缝透入的夜风吹散,再无痕迹。
我僵立在画案前,盯着那朵刺目的血花,心头一片空茫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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