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两个离我最近的“轿夫”!他们的手像铁箍一样,冰冷刺骨,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我被他们架着,双脚离地,像个破口袋一样,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走向那顶空着的、猩红如血的轿子!
“不!放开我!莺儿!莺儿!是我啊!陈文远!”我拼命挣扎嘶吼,声音却淹没在骤然尖锐起来的、如同鬼哭般的唢呐声里。那声音钻进耳朵,搅得我头痛欲裂。
冰冷的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惨白的灯笼光。轿子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陈腐棺木气和劣质香烛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烂泥深处散发出的阴湿土腥气。我被重重地按在冰冷的轿座上,轿子猛地一晃,无声无息地离地而起,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平稳速度向前滑行。
没有颠簸,没有声音。只有死寂,和外面越来越凄厉、越来越不似人间的唢呐笙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轿子终于停下。
轿帘被一只青白的手掀开。刺骨的阴风裹挟着更浓郁的腐臭和香烛味,扑面而来。我被那两个冰冷的“轿夫”粗暴地拽出轿子。
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什么寒舍?分明是一片荒芜破败、坟茔累累的乱葬岗!枯树狰狞如鬼爪,歪歪斜斜的墓碑半埋在荒草里,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黑影。
就在这片坟地中央,竟生生辟出一块空地,张灯结“彩”!
十几盏惨白的灯笼高高挑起,映照得空地一片鬼气森森的亮堂。灯笼下,歪歪扭扭地摆着几十张蒙着褪色红布的桌子。桌旁坐满了“人”。
他们都穿着破旧却竭力显得喜庆的红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面色青灰,如同刷了层劣质的白垩。有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的则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还有的脸上皮肉腐烂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和黑洞洞的眼窝!他们动作僵硬地坐着,手里捏着筷子,桌上杯盘狼藉,摆着的却根本不是酒菜!是黑乎乎的土块,蠕动的蛆虫,还有不知名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混合着浓郁的香烛烟雾,形成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雾霭。
空地尽头,一个破败不堪、勉强挂着褪色红布的棚子下,设着一个简陋的“喜堂”。两根歪斜的木柱上贴着褪了色的“囍”字。堂上供着一块模糊不清、布满苔藓的牌位。
我被那两个“轿夫”死死按着肩膀,强行塞进靠近“喜堂”的一张空桌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冻得我牙齿打颤。同桌的“宾客”缓缓转过头,几张青灰腐烂的脸对着我,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和残缺的牙齿。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
“吉时已到——!”
一个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提白灯笼的老者,此刻他站在喜堂一侧,扯着脖子高喊。
呜咽般的唢呐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耳膜。
“新人入华堂——!”
所有人的头,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姿态,齐刷刷地转向入口处。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只见那顶我曾瞥见柳莺儿的大红花轿,被四个同样青面獠牙的“轿夫”抬着,无声无息地滑行到喜堂前。
轿帘掀开。
一只穿着大红绣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缓缓踏出轿门。接着,是同样惨白的手,搭在了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上。
那只伸过来的手……干枯如柴,指甲乌黑,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分明是一只骷髅的手!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只骷髅手的主人——一个穿着同样大红喜服、却形销骨立的身影。那身喜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一副嶙峋的骨架上,头上顶着同样歪斜的新郎冠。帽檐下,是一张完全风干的、皮包骨头的骷髅脸!黑洞洞的眼窝里,两簇幽绿的鬼火跳跃着,死死地“盯”着身旁的新娘。
新娘被那只骷髅手牵着,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喜堂中央。血红的盖头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那只戴着熟悉银戒的、苍白的手,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是她!真的是柳莺儿!我的莺儿!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撕扯着我,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淤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枯骨新娘,牵着我曾经深爱的、如今却不知是人是鬼的未婚妻,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供着无名牌位的破败喜堂。
“一拜天地——!” 老者尖利的声音刺破死寂。
那枯骨新郎僵硬地弯下腰,骨头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顶着红盖头的柳莺儿,也缓缓地、顺从地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对着那模糊的牌位深深下拜。
“夫妻……对拜——!”
就在两人即将相对躬身的那一刻,一只冰冷滑腻、如同水蛇般的手,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伸了过来,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那手的力量奇大,捏得我腕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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