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好了?”李秀才难以置信,眼前的老人精神矍铄,与之前垂死的乞丐判若两人。
老者摇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非是好了,是恩公的善念,让老朽这缕残魂得以稍聚,能向恩公当面道谢。”
“残魂?您…您是…”李秀才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寒意再次爬上脊背,却不是因为冷。
“不错,”老者坦然点头,“老朽生前姓周,本是邻县一个穷酸教书匠,三年前冻饿交加,倒毙在这破庙之中,成了孤魂野鬼。若非恩公一碗活命热粥,以自身饥寒为代价,暖了老朽的残魂,老朽只怕早已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秀才这才明白,为何喂粥时感觉老人身体冰冷僵硬如铁。他看着眼前这自称周老先生的鬼魂,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因其坦诚和那温和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和敬意。
“周老先生言重了,晚生…晚生只是不忍见死不救。”李秀才连忙拱手。
“对老朽而言,恩同再造。”周老先生郑重地作了一揖,随即正色道,“恩公善心,天地可鉴。老朽身无长物,唯有生前读了些书,识得些字,也略懂些科场文章之道。观恩公行囊,应是赶考的士子?”
李秀才苦笑:“惭愧,此番府试…名落孙山。”
周老先生眼中精光一闪:“恩公不必气馁。老朽观恩公面相,并非福薄之人,只是时运未至。老朽愿尽绵薄之力,助恩公一臂之力,以报救命之恩!”
“助我?”李秀才愕然。
“正是。”周老先生微微一笑,“恩公且安心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待恩公下次赴考,若遇疑难,只需心中默念老朽名讳,或于无人处轻唤三声‘周先生’,老朽自当现身,为恩公解惑。”
李秀才只觉此事太过离奇,但见周老先生神情恳切,不似作伪,便也郑重应下:“如此,晚生多谢老先生厚意!”
周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身影在火光中愈发朦胧:“恩公保重。记住,善心自有天知,阴德必得福报。老朽去也…”话音未落,身影连同那堆温暖的篝火、供桌上的油灯,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破庙内重归寒冷与黑暗,只剩下李秀才一个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温暖的幻梦。
然而,地上稻草的余温,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粥香,还有怀中那本被烤得暖烘烘的书卷,都清晰地告诉他,那不是梦。
数月后,省城乡试。贡院之内,气氛肃杀。李秀才拿到考卷,展开一看,竟有一道极其生僻的经义题,出自一本早已失传的孤本典籍。他苦思冥想,冷汗涔涔,脑中一片空白。眼看时间流逝,他心急如焚,忽然想起那夜的承诺。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下头,在心中默念:“周老先生…周老先生…周老先生…”
念毕,他抬起头,眼前并无异样。正当他绝望之际,一股奇异的墨香钻入鼻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砚台,惊愕地发现,那原本需要自己研磨的墨汁,此刻竟像有生命般在砚池中缓缓旋转,墨色变得异常乌黑润泽。更奇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笔尖饱蘸浓墨,竟在稿纸上流畅地书写起来!那字迹清俊飘逸,内容更是旁征博引,直指那道生僻题目的核心要义,其见解之精辟、论述之透彻,远非他平日所学能及!
李秀才心中大震,知道是周老先生在暗中相助。他稳住心神,顺着那股牵引力,将这篇神助般的文章一字不落地誊抄到正式考卷上。
放榜之日,李秀才的名字赫然高悬榜首——解元!
消息传回李家洼,轰动乡里。李秀才(如今该叫李解元了)并未沉浸在喜悦中。中举后不久,他带着丰厚的祭品,独自一人回到了那座破败的土地庙。
他仔细清扫了庙宇,摆上三牲果品,点燃香烛。香烟袅袅中,他郑重地跪下,对着空荡荡的供台叩了三个头,朗声道:“晚生李慕白,蒙周老先生大恩,侥幸得中解元!特来叩谢老先生再造之恩!”
话音落下,庙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正当李秀才有些怅然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墨香。风中似乎夹杂着一声极轻、极欣慰的叹息,如同羽毛般拂过他的耳畔。供桌上,那三炷清香燃烧得格外快,青烟笔直上升,在空中凝而不散,隐约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作揖的人形轮廓,片刻后才缓缓消散。
李秀才知道,周老先生听到了,也终于了却心愿,安心离去了。他看着重新变得空寂的庙宇,心中充满感激与平和。他拿出准备好的银两,请人将土地庙修缮一新,并立了一块小小的功德碑,记述了这段奇缘,末尾刻着:
**“一饭之恩,阴魂犹记;寸心之善,天地可通。莫道幽冥路远,善念便是通途。”**
从此,这座曾被遗忘的土地庙香火不断,人们都说这里住着一位知恩图报的善心老鬼,庇佑着一方心存善念之人。而李解元也牢记这段奇遇,一生为官清正,乐善好施,常对人言:“莫以善小而不为,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谁正因你手中那一点微光,得以喘息,甚至…获得救赎。” 那碗在寒夜破庙中,他忍着自身饥寒分出去的热粥,不仅救了一个孤魂,也照亮了他自己的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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