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渍迅速扩大,边缘晕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如同陈年的血迹,又像湖底淤泥的颜色。它悄无声息地蔓延着,仿佛镜面背后,正有冰冷的湖水在无声地渗出。
陈金贵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冲过去砸碎这妖镜,双腿却像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暗红的水渍在镜中蔓延,几乎要触碰到他倒影的鞋底。
又一道更亮的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镜面被这强光一照,骤然变得一片刺目的白亮,那片诡异的水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窗影也恢复了晃动,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只是雷电光影制造的幻觉。
屋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雨声和雷声依旧狂暴。
陈金贵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丝绸内衫,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盯着那面恢复“正常”的古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紧。
不!这不是幻觉!那死鬼…林默…他真的回来了!他送来的不是镜子,是索命的符咒!
一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这镜子…这镜子必须得照人!它需要有人照它!它需要有人“看”!
强烈的、近乎疯狂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恐惧。他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他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厅,冲下楼梯,沉重的脚步在空寂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柳月!柳月!你给我出来!”他嘶哑的吼声盖过了窗外的风雨。
他粗暴地踹开西厢房那扇虚掩的门板。柳月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小小的菱花镜,木然地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抖,梳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过头,脸上毫无血色,看向陈金贵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无法掩饰的深深厌恶。
陈金贵像一阵裹着血腥气的狂风,几步就冲到柳月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纤细冰冷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柳月痛呼一声,挣扎着,“你干什么?放开我!”
“干什么?”陈金贵狞笑着,脸上肌肉扭曲,眼神疯狂而浑浊,“带你去看样好东西!你那个死鬼前夫,托人送来的好东西!他惦记着你呢!”他拖着柳月,不顾她的哭喊和反抗,蛮横地将她往二楼小厅拽去。
柳月听到“前夫”二字,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涌出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她不再挣扎,任由陈金贵拖拽,泪水无声地滑过惨白的脸颊,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陈金贵将柳月狠狠掼到那面高大的古镜前,双手死死钳住她瘦削的肩膀,强迫她站直,面朝着那幽深诡异的镜面。
“看!给我好好看着!”他凑到柳月耳边,声音嘶哑如破锣,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残忍和恐惧,“这是林默那个死鬼送你的‘周年祭礼’!他在地下也想看着你呢!你给我看!看清楚!”
柳月被他死死按着,被迫抬起脸。当她的目光触及镜面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镜中映出她苍白憔悴、泪痕斑驳的脸,但那影像同样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着,显得格外陌生和痛苦。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看啊!你不是想他吗?看啊!”陈金贵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肩膀,自己也死死盯着镜中柳月那扭曲的倒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需要一个替死鬼!他需要一个活人先来承受这面妖镜的诅咒!柳月就是最好的祭品!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镜中柳月那痛苦变形的影像,期待或者恐惧着某种恐怖降临的时刻——
镜面,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光影的晃动,而是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一圈圈涟漪由中心向四周无声地扩散开来。那涟漪带着一种粘滞的质感,如同浓稠的油脂在晃动。镜中柳月那扭曲的倒影,随着涟漪的扩散,开始诡异地分解、融化、变形。
陈金贵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瞬间停止。
涟漪的中心,那分解的影像深处,一张惨白的脸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水草,紧贴在肿胀发青的额头上。双眼圆睁,眼白浑浊,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瞳孔却缩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点,正直勾勾地穿透镜面,穿透时空,死死地钉在陈金贵脸上!那张脸被水泡得肿胀变形,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白与暗绿交错的尸斑颜色,嘴角微微咧开,像是在笑,又像是溺亡者最后的无声呐喊。
林默!
是沉在湖底整整一年的林默!
陈金贵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他想闭上眼睛,想扭开头,想逃离,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冻结住,僵硬得无法动弹分毫。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被那死寂的瞳孔死死攫住,无法移开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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