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地转动眼珠,看向他的脸。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里清晰的担忧背后,似乎还沉淀着某种更坚硬的、冰冷的审视,像扫描仪在分析一块可疑的组织样本。
“妈……”喉咙里堵着砂纸,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她……在看我……都是痛……没有好的……全是痛的……”我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比划那晶体舱里的景象。
“幻觉!爸,一定是幻觉!”陈默果断地打断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力,“仪器初期接触深层记忆区,会搅动一些潜在情绪,呈现负面化倾向。那都是虚假的应激幻象!您得相信我,这个过程,是对您的保护,也是对这些珍贵记忆最好的保存方式。它们会被完美提纯、升华!”他再次握住我的手,那只干燥、充满年轻力量的手,捏紧我的指节,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我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目光透过模糊的视线,固执地,又一次投向那个散发着不祥蓝光的晶体舱。新的那一簇暗红色针晶已经停止了野蛮生长,静静地悬浮在它那些扭曲的同伴之中。
它的尖梢,此刻竟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朝着陈默所在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角度。
陈默像是没看见,他只是站起身,动作轻快地走向工作台边缘的控制面板,手指在冰冷的触控屏上流畅地点了几下。“爸,您躺好,我稍微调整下耦合参数,让刺激曲线更舒缓些。您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仪器轻柔的待机嗡鸣在室内规律地脉动着,像某种大型生物的呼吸,带着催眠的韵律。可我僵硬地躺在束缚带解开后冰冷的实验台上,心脏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刚才的惊惧不是假的。那种被无情榨取的撕裂感深深锲在灵魂里。母亲的凝视,悔恨的泥沼……那种灵魂被强行抽取、扭曲的痛苦……不是应激幻觉。晶体舱里的东西是证据!
然而,陈默的解释……太顺理成章,太像一个体贴入微的儿子在为父亲担惊受怕。
是我不正常了吗?是我的痴呆症让感知错位,把善意扭曲成了恶意?混乱的记忆如同深海里纠缠的水草,理性在摇摇欲坠的灯塔边缘反复碰撞。一边是儿子眼神里从未缺失过的关怀(至少他一直在努力扮演),一边是后颈刚刚留下的刺痛刻痕和晶体舱里无声扭曲的暗红异物……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爸,感觉好点没?”陈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天人交战。他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脸上挂着浅笑,“喝点温水吧,稳定下心神。”
杯口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让他眼中的情绪更难以分辨。
我艰难地抬起头,张开嘴,想要接受这份好意,也像是努力想再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过去的那个孩子的影子。
几乎就在我的嘴唇将要碰触到杯沿的瞬间——
嗡——!!!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盖过了仪器的低吟!头顶原本柔和的照明灯管疯狂闪烁起来,红色警示灯旋转跳跃,将整个实验室瞬间拖入一片血腥般的光影地狱!
我吓得浑身剧震,水杯哐当一声脱手砸碎在地!
怎么回事?!
陈默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被强光瞬间照出的、来不及彻底收拾干净的冰冷底色。他猛地回头,动作凌厉地扑向那突然发疯一样尖啸起来的主控制台!
屏幕上充斥着闪烁的红色惊叹号和疯狂跳动的错误代码,核心焦点都指向一处——那连接着母亲记忆晶体的特殊端口。
“高频干扰源?!无法解析结构!同步锁定失败!”陈默的声音劈开了警报的嘶吼,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能量场不稳定!它……它在共鸣?!谁?!怎么回事?!”他的手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试图强行压制住那暴动的端口能量。
嗡鸣声陡然拔高到极限,变成一种让人牙酸的金属撕裂音!晶体舱幽蓝的光芒疯狂明灭,像一个濒临窒息的怪物在痉挛。核心区域,连接着母亲记忆晶体的那根管线,突然像通电的霓虹灯管般,毫无预兆地迸射出近乎刺目的惨白光芒!
一个扭曲的、佝偻的灰发女人影子,裹挟着无数细碎闪烁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数据碎片,如同一股被无形巨力挤压的、超高密度的情绪信息能量流,猛地从那暴走的端口喷薄而出!这不是温柔的影像投射,这是一发裹挟着绝望和悔恨的诅咒炮弹!
“妈——!!”我失声尖叫。
那能量凝聚的影子没有半分迟疑,它在陈默惊骇到极点的注视下,如同早已计算好了最残忍的轨道,狠狠撞向他身体斜后方不远处的——
那枚记录着父亲临终前悔恨的、最新提炼出的暗红色记忆晶体!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又清晰到令人心脏停跳的碎裂声。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光!不是爆炸,是信息层面的终极溃堤!暗红色晶体本身携带、压缩到极致的那些粘稠绝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被母亲信息流那最后一撞所蕴含的、同源共鸣的最深沉悔恨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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