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支书客气了，就是下来看看，听听大伙儿的想法。”陈青禾站起身，脸上也浮起一层工作式的淡笑，目光却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扫过李富贵油光发亮的额头和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睛。李富贵搭在老栓肩上的手，指节微微发白，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用力。

“应该的，应该的！配合上级工作，是我们村干部的本分！”李富贵连连点头，侧身让开一点，“陈主任，要不先到村部坐坐？喝口茶，我给您详细汇报汇报咱们杨柳村征地拆迁的整体情况？进展顺利，群众支持度很高！个别思想一时不通的，我们也在耐心做工作嘛！”他一边说，一边半推半引地想把陈青禾带离这个破败的院子。

陈青禾脚步没动，目光越过李富贵肥硕的肩膀，投向更远处。就在这片被推平的土地边缘，靠近尚未拆迁的几户人家附近，几处景象突兀地扎进他的眼帘：一小片显然是新翻过的土地，上面歪歪斜斜插着几十株手腕粗的树苗，枝叶稀疏，根部的泥土颜色与周围截然不同，新鲜得刺眼；还有几段用红砖匆匆垒砌、水泥都未干透的矮墙，围出一些不成形状的所谓“院子”。这些“新栽”的树苗和“新砌”的矮墙，在尘土飞扬的废墟边缘，显得格外诡异。一阵裹挟着沙尘的风吹过，那些树苗顶端刚抽出的几片嫩叶在风中瑟瑟摇晃，透着一股虚弱的、不合时宜的生机勃勃。

那嫩绿的颜色，在满目疮痍的灰黄背景下，像无声的挑衅，又像埋进这片沸腾工地下的、一触即发的引信。陈青禾的指尖，在裤缝边轻轻敲击了一下，保温杯里的枸杞沉在杯底，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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