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打压,这是要把他连根拔起,彻底埋葬在穷乡僻壤!
“陈干事,怎么办啊?”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真心为陈青禾着急,也知道老鹰嘴意味着什么,“张主任签了字,明天文件就下来了!他……他还说,让你收拾收拾,别耽误了新单位报到……”
陈青禾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扶着桌子边缘,才勉强站稳。桌上那几张污蔑他的传单,此刻仿佛变成了张爱国狞笑的嘴脸。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宿舍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他面前那堆写满疑问的草稿纸和那本厚重的年鉴。冰冷的绝望,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一点点吞噬着那点微弱的光亮。
张爱国签了字。
墨迹未干。
明天一早,调令就会递到他手上。
然后呢?卷铺盖滚蛋?去老鹰嘴数石头?
“小李,”陈青禾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竭力维持的平静,“谢谢你告诉我。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你在我这儿待久了。”
小李担忧地看着他:“陈干事,你……”
“我没事,你先走。”陈青禾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小李无奈,只得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陈青禾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盯着天花板上那块熟悉的、洇湿发霉的水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老鹰嘴那荒凉贫瘠的景象在反复盘旋。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不能去老鹰嘴!
他猛地站起身,再次扑到书桌前。目光死死盯住桌面上那几张荒诞的传单,又缓缓移向那本承载着唯一微弱线索的《农村经济统计年鉴》,最后落在那个静静立在桌角、沾着污渍的旧保温杯上。杯身上,“石壁乡政府”几个红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反击!必须立刻反击!在调令正式生效前!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张爱国!突破口就在张爱国身上!这个名单上标注的“小贪”,自身就带着巨大的污点!粮仓霉变时老吴头无意中点破的“誊誊抄抄”疑点,还有吴胖子行贿时塞给他的那个红壳物品……这些都是他的死穴!
陈青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翻开那本年鉴,但目标不再是“石壁建材服务部”,而是所有可能与张爱国经手项目有关的账目!他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能钉死张爱国的证据!他需要时间!而张爱国,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夜,死寂。只有远处山林里不知名的夜枭,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啼叫,划破沉重的黑暗,更添几分寒意。
陈青禾伏案疾书,将年鉴中所有与张爱国可能关联的异常数据点——那些价格虚高的采购、那些效果存疑的工程、那些模糊不清的支出——一一摘录、比对、串联。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纸页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额角的伤疤和后脑的肿块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赵前进那记铁肘的威力,也像在嘲笑他此刻的困兽之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黑暗浓稠如墨。桌上的菌菇干被他无意识地塞进嘴里,干涩得难以下咽,却成了支撑他精神的唯一食粮。他感觉自己像在挖掘一座深不见底的坟墓,而埋葬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突然,他的笔尖在一份关于去年乡政府办公用品采购的汇总表上停住了。其中一项,“高级打印复印一体机”,采购数量:1台,单价:两万八千元。采购单位:石壁乡政府办公室。经办人签字:张爱国。
陈青禾的瞳孔骤然收缩。两万八?在九十年代末的石壁乡?这简直是天价!他清楚地记得,乡政府唯一的那台老式油印机,还是他刚来时张爱国抱怨“老是卡纸”的那台,就放在收发室隔壁的打印室里。哪里来的什么高级一体机?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击中了他——虚报采购!套取资金!这很可能就是吴胖子行贿的另一种形式,或者张爱国自己中饱私囊的手段!
他立刻翻找年鉴中其他相关报表,试图找到这台“高级一体机”的后续记录——折旧?维修?使用情况?然而,一无所获。这台价值两万八的机器,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在采购清单上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刺眼的数字。
这就是突破口!陈青禾的心脏狂跳起来,比发现“石壁建材服务部”时跳得更快。这台“幽灵一体机”,很可能就是张爱国贪污的直接证据!如果能找到当时的采购合同、发票,或者……找到经手这笔钱的银行流水……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焦躁地踱步。财政所!他必须立刻去乡财政所!调取原始凭证!现在!趁着夜深人静,趁着张爱国还没把相关证据销毁或转移!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藤蔓。他冲到门边,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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