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壁乡!在这刚刚被天灾蹂躏过的穷山沟!
漫山遍野都是被山洪冲倒劈断的……
烂木头!
玉米秸秆被泥浆包裹着正在腐熟!
花生田全毁了!花生壳……有的是!!!
这些……这些最不值钱!甚至堆积发臭只能当沤肥原料!需要费时费力去清理掉的垃圾!
是……宝贝?!
一个念头!一个如同野火般疯狂的念头!
在这冰冷刺骨的泥沼困境中!
骤然燃起!!!
“……小陈!陈青禾同志!”
一个带着不耐烦、拖着刻意腔调的声音,像块冰冷的石头,猛地砸碎了陈青禾脑海里那片汹涌的灰色菌菇浪潮。是张爱国。他那张微显浮肿的胖脸从人堆里转过来,油腻的额头在冷风里隐隐有汗光。他拧着眉头,视线带着一种评估废料回收价值般的审视,在陈青禾被冻得青白的脸上刮过,嘴角却刻意咧开一个不算笑意的弧度。
“你这……缩在那儿琢磨啥呢?当人形桩子啊?”张爱国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围拢看韩松传单的几个村干部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争论,眼神带了点探究飘过来。“刚都听着了吧?县里救灾办搞精神会餐,空口批个条,给了咱两百斤玉米脱粒补贴款,三百斤陈了不知多少年、泡过泥水的豆饼,”他朝旁边地上两个被老鼠啃破角的旧麻袋努努嘴,“当鱼饵都得挑挑!让咱们乡里发挥主观能动性?搞生产自救?救个屁!”
他胖乎乎的手指点着桌上那张被韩松用尺子反复比划、画着红蓝线的生产自救规划草图(上面大部分标着问号和叉):“这玩意儿,”他撇撇嘴,“画饼充饥都不如!灾后重建首要是什么?保住人!稳住别闹事!懂不懂?”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敲打味道,似乎特意要让旁边那些村干部也听清楚。“让韩技术员费劲巴拉搞这个,也是应付县里的要求!至于效果?哼!”
随即,张爱国的话锋一转,眼神里的评估和那一丝藏不住的、急于甩脱麻烦的利落,再次精准地落在陈青禾身上。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刚从废弃仓库角落里翻出来的、勉强还能擦擦灰用的破凳子。
“我看啊,你陈青禾同志,文化高,脑子活络,是咱石壁乡的‘文化人’。”张爱国脸上的肉似乎挤出了一个类似笑容的弧度,声音却没什么温度,“整天缩在指挥点也不是个事。这样,交给你个光荣任务!”他那只肥厚的手指指向墙角那堆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还没完全干透的玉米秸秆(被抢救回来的少量物资之一),又像指垃圾一样比划了一下远处土坡下那被泥石流冲击后堆积着的、如同惨烈战场遗迹般的巨大朽木山!
“那些玩意儿!堆着发臭生虫!清理费人费劲!影响重建进度!你是‘虫语者’,懂虫子,肯定也懂这些虫子的口粮吧?它们爱啃!” 他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比喻,脸上那点“笑意”加深,眼底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开春了,地头也空出来了。正好!现在上面号召搞点经济性作物种植尝试。你就负责研究研究,怎么用这些木头渣子、烂秸秆、破花生壳,给咱石壁乡亲变点活钱出来!”他用一种极其轻松、仿佛把千斤重担化作一根鸿毛的语气说道,“搞点花样!让大家伙看看咱‘虫语者’陈干部的本事!别老让群众叫你‘虫啃者’,只会啃粮库!” 最后这句带着明显的嘲讽,像冰锥般刺出。
轰——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寒风刮在脸上更疼了!
那几个村干部的目光瞬间复杂起来,有几分好奇,有几分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漠然的、甚至看好戏般的审视。让一个刚被粮仓霉烂案审查过、差点背锅的“虫语者”,去搞什么变废为宝?用灾后废墟里的垃圾种金子?这在土里刨食、灾后余悸未消的石壁人耳朵里,简直比听说虫能飞天还能当神仙更荒诞!
陈青禾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流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耻辱!
荒谬!
巨大的愤怒混合着那刚刚点燃的、名为“灰树花”的疯狂希望!
在他冰封的胸膛里轰然炸裂!形成一片混乱不堪的惊涛骇浪!
想反驳?想拍桌子?
看着张爱国那张看似“委以重任”、实则幸灾乐祸的胖脸!看着旁边那几个村干部探究、冷漠甚至隐带讥讽的眼神!
他能拍什么?!
拍口袋里那本写满了荒谬“预言”的笔记本吗?!
力量!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泥浆重新淹没了脚踝!
就在这时!
“呵……用废弃基质搞食用菌种植?有点意思。不过……”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韩松。他放下手中的铅笔和尺子,抱着胳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如同精准的探针,直接刺向陈青禾那瞬间燃起又被冰封的眼,“灰树花?没听过的门类。菌种呢?低温耐受性有实际数据支持吗?菌丝转化效率和产出比测算过吗?市场需求调研报告在哪里?”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精密的齿轮,严谨冷酷地咬合,企图将这个刚刚冒出来的、带着明显“灵光一闪”甚至可能源于“虫语感知”的念头,彻底卡死在数据逻辑的齿轮箱里,碾为齑粉!“‘虫语者’的直觉?能当科学数据用吗?陈青禾同志?”最后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