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应牌桌上那些带着钩子的目光。只是垂下眼睑，目光极其自然地落在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上。昏黄的壁灯给他浓密的眼睫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他深眸中所有可能的真实情绪。他那微凉的指腹，却极其轻柔地抬起，用指节背面蹭了蹭她温软光滑的脸颊，如同在确认一件珍宝的温度。

“渴了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温醇，像融化了的蜜糖，带着一种与方才回应秦聿他们截然不同的、只给她听的柔缓质感，“想不想……喝点什么甜甜的？”

他的视线牢牢锁着她的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逼迫，只有纯粹的、耐心十足的询问，如同在询问一个在糖果柜前犹豫不决的孩子。

紫卿月睫毛飞快地眨了眨，有些犹豫。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酒杯里闪烁着迷离的光泽，看上去新奇又诱人。可她从没喝过酒……只觉得鼻尖能闻到那些陌生而又馥郁复杂的香气。她被祁景年那种近乎纵容的询问态度安抚了，心头那点小小的茫然和羞怯被好奇心压了下去。

“唔……”她轻轻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像是在认真品鉴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抬起清澈的眸子，对上那双耐心的、深沉的眼睛，带着点尝试的期待和乖顺，点了点头，声音细细软软的：“甜甜的……可以吗？”

她话音刚落。

祁景年薄唇边那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终于落实成一个真切可辨的浅笑。极短，却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得逞意味的柔和亮光，转瞬即逝。他没有再看牌桌上任何一个看戏的人，只是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手指，朝着角落阴影的方向，一个简单明确的手势。

一直如同雕塑般隐在角落暗影里的侍应生几乎立刻就动了。他动作无声且迅捷，垂着眼，毫无存在感地快速退了出去。

包厢里重新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有水晶吊灯悬挂的棱柱在光影下偶尔折射出一小片冰冷的光斑。

所有人——秦聿、江斯宴、傅子裕——脸上那种看热闹的玩味神情如同在瞬间被冻结、碎裂，再重组。江斯宴交叠的手略微收紧了，温润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似乎完全没料到“甜甜的”这个要求会从祁景年嘴里这般轻易地应允。秦聿架在桌边的脚差点没踩稳滑下去，张着嘴，盯着祁景年那张波澜不兴的侧脸，活像生吞了一只青蛙。傅子裕的眼神在镜片后急速地变深变沉，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处理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令人费解的变量。

不到一分钟。

那名侍应生如同幽灵般重新出现在门边。他推着一辆特制的双层银色合金酒推车，车轮碾过厚实地毯，无声无息。车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七只形态各异的水晶瓶和杯盏。

这绝非普通酒廊推车。瓶身形状奇特而典雅，标签古老而陌生，泛着羊皮纸般的光泽。冰桶里，并非普通冰块，而是剔透如钻的完美球冰，在暖黄灯光下幽幽散发寒气。

而最引人侧目的，是车上另外两个水晶方瓶。一瓶液体呈现极淡极透的粉色，瓶身小巧玲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另一瓶则装在宽肚矮瓶里，液体是深邃纯粹、无法看透的蓝黑色泽，犹如凝固的夜空。

侍应生躬身，低垂着眉眼，将推车稳稳停在祁景年身侧的阴影之中，便如磐石般侍立不动。

秦聿吹了声口哨，眼神在那一车散发着昂贵神秘气息的酒瓶上贪婪地舔舐着，像是看到了最顶级的名贵宠物。傅子裕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那两瓶色泽迥异的酒瓶上停留片刻，一丝极淡的疑虑在眼中一闪而过。江斯宴的笑容则凝固在脸上，那温和的面具有一瞬间的僵硬——那瓶蓝黑色泽的酒液，他认得。那是他去年在一次黑市交易中亲眼见过的、产自南美雨林深处、使用一种被禁绝的古法工艺酿造的“幻夜之吻”，酒精含量极高，后劲如同潜伏的猛兽，只消一杯，便足以放倒一个常年酗酒的壮汉！而祁景年，竟然允许侍应生把它和给那小美人喝的果酒放在一起？！

祁景年对周遭骤变的氛围和那些如有实质的惊疑目光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看那推车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专注地落在怀里人的反应上。

紫卿月显然被那璀璨又新奇的一车子“饮料”吸引了，大眼睛亮闪闪的，好奇地探着头去看离自己最近的那瓶淡粉色液体，如同看到花园里最美的花朵。

祁景年似乎被那纯粹的好奇心点亮了唇角。他侧过身，伸出那只修长、干净、指骨分明的手，径直越过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顶级名酒，毫无停留，精准无误地落在了那瓶最小、最不起眼、装着淡淡粉色液体的瓶子上。

他的指尖搭上冰凉的水晶瓶颈，无名指根部一枚深灰色铂金素圈戒指的冷光一闪而逝。动作随意得如同在路边摘下一朵野花。他没有拔掉那木塞瓶盖，只是略一用力，“啵”的一声脆响，用开瓶器极其流畅地旋开了瓶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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