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镜熄灭,化作点点黯火星屑消散。
血海孤岛之上,我缓缓起身。玄黑衣袍无风自动,其上残留的污秽血痂在黯炎的灼烧下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历经劫难、坚韧如神铁的身躯。十年血海磨砺的锋芒,不再外露,尽数内敛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两座焚世熔炉的眼眸之中。
“清虚子,”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血海上空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该你了。”
一步踏出。
脚下粘稠污浊的血海,在触及我鞋底前的一刹那,便被无形的黯炎焚为虚无。落脚之处,空间微微凹陷,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我如同行走在虚实之间,无视了血海的污秽与空间的阻隔。
第二步。
身体已出现在血海与归墟表层空间交界的扭曲断层。这里充斥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和足以撕裂金仙的虚空罡风。我视若无睹,黯炎护体,周身形成一个绝对湮灭的领域,乱流罡风触及即化虚无。
第三步。
眼前的景象骤然开阔。不再是污浊的血海,亦非扭曲的虚空。头顶是浩渺深邃、点缀着永恒星辰的归墟苍穹,脚下是翻滚着混沌气息、深不见底的虚空深渊。而我,正立于这苍穹与深渊之间,一座由无数巨大苍白骸骨垒砌而成、散发着亘古凶戾气息的庞大骨座之上!
骨座悬浮于虚空,下方是翻涌的混沌,上方是寂寥的星辰。这里,是归墟的表层,亦是俯瞰下方九州的…至高王座之一!
几乎在我踏上骨座王位的同一瞬间。
嗡!
前方不远处的虚空,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如同水波般向两侧分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空间的暴戾,只有一种润物无声、却又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感。
月白色的道袍,纤尘不染,在星辰微光的映衬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将一片纯净的月色披在了身上。清虚子,踏着无形的阶梯,自虚空中缓步走出。他依旧俊美如昔,眉宇间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润,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来赴一场故友的清谈。
然而,当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身下那象征无尽凶戾的骸骨王座之上时,那温润的表象之下,是比归墟深处更幽寒的冷漠。他周身萦绕着一种无形的“域”,仙光内蕴,法则自生,将归墟虚空的混乱与侵蚀轻易排开,自成一方清净无垢的天地。与我周身那吞噬光线、焚灭一切的黯炎领域,形成了冰与火般极致而无声的对峙。
虚空在他脚下凝固,星辰似乎也为之黯淡。他停在骨座前方十丈之遥的虚空,目光平静地扫过我,扫过我手中那柄流淌着黯金符文的焚世骨扇,最终落在我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意料之中、却又略显惋惜的造物。
“十年血海沉沦,噬魔炼骨,终成此凶戾之器,坐此污秽王座。” 清虚子的声音响起,温醇悦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穿透了虚空的距离,回荡在这片寂静的星渊之间,“巫绯焰,你终究…还是走上了你血脉注定的那条路,化身为…焚世的灾厄。”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当年灭门之仇的波澜,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天道谱写的既定事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悲悯。
“灾厄?” 我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手指轻轻拂过焚世骨扇冰冷的扇骨,感受着其中沉睡的、足以焚灭星辰的恐怖力量。抬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沉淀了十年的血与火。“若我身负灾厄,那又是谁,亲手将这灾厄之种,播撒于烬土之上?”
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锥,凿破了虚空虚假的平静,带着血海沉淀的锈气与业火焚灼后的余烬味道。
清虚子眼中那丝悲悯的假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水面,终于漾开了一丝真实的涟漪。那并非愧疚,而是一种被低等生命冒犯了其制定规则的不悦,如同神只俯视质疑其权柄的蝼蚁。
“痴儿。” 他微微摇头,动作依旧带着仙家气韵,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漠,“你只知恨,却不知命。红莲业火,焚世灾厄,此乃天道循环之定数,非人力所能逆转。你巫氏一族,承火脉之极盛,本就是这灾厄最佳的容器与温床!若待业火彻底失控,焚尽九州,生灵涂炭,那才是真正的浩劫!”
他的声音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宣判天理:“贫道当年所为,非是屠戮,实乃断臂求生!以一族之血,换九州之安!以雷霆手段,阻灭世之劫!此乃…大慈悲!”
“大慈悲?” 我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骨座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死寂的虚空里格外刺耳。“以无辜者的骸骨铺就你所谓的‘生路’,以背叛与屠戮成就你口中的‘慈悲’?清虚子,你这凌霄首座的道袍之下,裹着的不过是一颗比九幽血魔更虚伪、更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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