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你确定……”
“……你手中紧握的牢笼里关着的,”
“……真是囚徒吗?”
淤泥冰冷刺骨,带着腐殖质的腥气,糊满了云月漪的口鼻。她趴在湿滑的滩涂上,每一次喘息都像在吞咽砂砾,带着铁锈味的血沫从嘴角不断溢出。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错了位,被黑袍人那无形一拂留下的空间挤压感,如同冰冷的烙铁,深深印在每一寸肌骨上。
但更冷的,是心。
黑袍人那无声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混乱的识海:
“小东西,你确定……你手中紧握的牢笼里关着的,……真是囚徒吗?”
牢笼?囚徒?
云月漪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伞柄上。油纸伞沾满了污泥,黯淡无光,伞面上那些曾爆发出惊天威能的符文早已沉寂,仿佛刚才那撕裂空间、对抗黑袍人的恐怖力量只是一场幻觉。此刻的它,又变回了那柄在斗兽场角落里陪伴她无数个冰冷夜晚的、破旧脆弱的伙伴。
伞中囚禁着“冥”,一个自称被窃取了天道权柄的古老存在。是它赋予了她反抗的力量,击碎了凌绝的仙剑,撕开了斗兽场的地面,最终……在黑袍人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咆哮,甚至引动了伞柄深处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疲惫的声音。
囚徒?如果伞是牢笼,“冥”是被囚禁者,那它为何能借用伞的力量?那伞柄深处的声音又是谁?黑袍人为何要夺伞?他口中的“月华之血”又是什么?自己这卑微如尘的奴隶,难道真有什么被仙庭灭绝的血脉?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迷茫。她一直以为,斗兽场是囚笼,玄天宗是囚笼,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是囚笼。她唯一的慰藉和伙伴,是这柄破伞。可现在,连这唯一的伙伴本身,似乎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更深的牢笼?谁囚禁了谁?谁才是真正的囚徒?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牵扯着胸腹的伤口,疼得她蜷缩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这些令人窒息的谜团。她必须离开这里!黑袍人没有追来,不代表玄天宗的追兵不会找到这个地下出口!
她挣扎着,用油纸伞当拐杖,一点一点从冰冷的淤泥中撑起身体。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感。她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溶洞深处那微弱天光透来的方向挪去。
光线越来越清晰。空气也不再是地下河道的潮湿腐朽,而是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虽然依旧浑浊,却有了生的味道。终于,她拨开一丛垂落的、带着湿气的藤蔓——
天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久违的、真实的天空!不再是斗兽场法阵模拟的光线,而是带着雨后清新、却又被厚重乌云遮蔽的天光。她正处在一个巨大沼泽的边缘。身后是黑黢黢的山体裂缝,身前是无边无际的、泛着幽绿水光的泥沼。腐烂的枯木半沉半浮,扭曲的怪树盘根错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瘴气和死水的腥味。稀薄的雾气在低洼处缓缓流动,遮蔽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轮廓。
万瘴泽。玄天宗势力范围边缘,有名的凶险绝地。
希望与绝望同时涌上心头。逃出了玄天宗的直接掌控,却落入了这片连修士都闻之色变的险地。以她现在的状态,随便一只沼泽里的毒虫猛兽都能要了她的命。
“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摩擦声从左侧的芦苇丛中传来。
云月漪浑身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将身体缩回藤蔓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片叶子,透过缝隙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浅水洼旁,一只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鳞片、形似蜥蜴、却长着三只猩红眼睛的丑陋生物,正用它那分叉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水洼边一具早已腐烂的兽尸。那兽尸散发着恶臭,引来不少蚊蝇,也引来了这只“三眼泽蜥”。
突然,平静的水面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
“哗啦!”
水花四溅!
一条足有手臂粗细、浑身布满黄黑环纹、头呈三角形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三眼泽蜥的后腿!毒牙深深嵌入!
泽蜥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嘶鸣,三只眼睛瞬间瞪圆,充满了痛苦和惊恐。它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甩脱毒蛇。那毒蛇却死死咬住,身体如同绞索般迅速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泽蜥的挣扎越来越无力,鳞片在蛇身的绞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是一场发生在泥沼边缘的、无声而残酷的生死绞杀。捕食者瞬间沦为猎物。
云月漪看得手脚冰凉。这就是万瘴泽的法则,比斗兽场更加赤裸,更加无情。没有观众,没有喝彩,只有最原始的生存与毁灭。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泽蜥眼中那迅速黯淡下去的光,那是生命之火熄灭的过程,绝望而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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