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透过摇曳的热浪,她死死盯住前方。
萧景琰依旧站在那里。
他身前的土地被焚毁殆尽,留下一道深深的熔岩沟壑,如同地狱划下的界限。他身上的玄甲多处焦黑、变形,甚至有几处边缘被高温熔融,冒着缕缕青烟。那张英俊而冷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不再是绝对的漠然,而是一种……凝固的震撼,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惊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至高神火所灼伤的狼狈。
他腰间的古朴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半寸,深黑的剑身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竟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尖所指,正是孙昭阳的方向。那嗡鸣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强敌激发的、充满战意的共鸣。
他那只刚刚释放了乌梭的手,此刻紧握着剑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孙昭阳,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身后那渐渐消散、却依旧残留着恐怖威压的凤凰虚影,以及她怀中那柄仿佛活过来、核心晶石与火焰一同脉动的“凤凰喙”。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对那毁灭力量的忌惮,更有一种被愚弄的冰冷怒意翻涌不息。
陈公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个老宦官,如同最狡诈的毒蛇,在凤凰真火爆发、九宗长老殒命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化为一道扭曲的黑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遁入了更深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死寂。
只有熔岩流淌的“咕嘟”声和远处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在这片炼狱般的焦土上回响。
孙昭阳的喘息稍稍平复,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并未消退,反而在她濒临极限的意志强行约束下,如同熔岩般在她经脉中奔流咆哮,带来撕裂的痛苦,也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毁灭的强大感。她撑着“凤凰喙”冰冷的弩身,那核心晶石的搏动与她血脉的灼热隐隐呼应。
她抬起头,染血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目光越过那熔岩沟壑,如同两道燃烧的利剑,直刺萧景琰那双犹自残留着惊涛骇浪的眼眸。
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钉子,狠狠凿进这死寂的夜空:
“镇北王世子……萧景琰……”她喘息了一下,强忍着剧痛,一字一顿,带着血的味道,“看清楚了吗?”
她微微抬起下巴,指向身后那片仍在燃烧的废墟,指向那两名九宗长老彻底湮灭的位置,指向那些金吾卫连同甲胄化为乌有的焦土。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源种’?”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滔天的愤怒和无尽的悲怆,如同泣血的凤凰在啼鸣,“这就是你们九宗……还有你效忠的皇帝……维持‘龙体安泰’、运转那‘归元大阵’的养料?!”
“归元大阵”四字出口,如同惊雷!
萧景琰那紧握剑柄、微微颤抖的手,猛地一僵!他瞳孔深处那翻涌的惊疑和怒意,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悚然的震动所取代!这个名字……这个禁忌的、只存在于最核心、最隐秘卷宗中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
他死死盯着孙昭阳,试图从她燃烧着愤怒与火焰的眼眸中找出答案。那张染血的脸庞上,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无畏的决绝。
孙昭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她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尽管摇摇欲坠,但脊梁挺得笔直。她将怀中那柄重新开始嗡鸣、核心晶石随着她的话语而明灭的“凤凰喙”缓缓抬起,弩口并非指向萧景琰,而是指向了脚下这片被她的火焰焚烧、又被无数生灵精元滋养过的、污秽而沉默的大地。
她的声音不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冰冷而清晰地在这片焦灼的炼狱中回荡:
“现在,告诉我……”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带着最后的力气和一种穿透灵魂的诘问,死死钉在萧景琰的脸上,“你,是要继续做那把沾满血污的刀……替那窃取众生性命的皇权……斩断一切可能燎原的火种……”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周围所有的灼热与绝望,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叩问:
“还是……做斩断这锁链的……第一簇火?!”
“斩断……锁链?”萧景琰低低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冰冷的重量。他紧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苍白。那把深黑古朴的长剑,在他手中发出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凶兽正竭力挣脱束缚。
他猛地抬眼,那双冻结了万载寒冰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孙昭阳的身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不再是看待猎物的漠然。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惊涛骇浪在其中翻涌、碰撞:有对“归元大阵”被点破的惊疑不定,有对那焚尽一切的凤凰真火残留的忌惮与震撼,有被当面质问、权威受到挑衅的冰冷怒意,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被那“斩断锁链”四个字所引动的、深埋在冰层之下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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