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曾在黑石集被孙昭阳救下、又亲手点燃了第一座矿炉的老匠人,须发皆白,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粗糙的大手高高举起一块刚刚淬炼出炉、依旧散发着灼热红光的精铁锭,嘶哑的喉咙爆发出全力的呐喊,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和营地的喧嚣:
“苍天无眼!皇帝老儿吸我们的血!啃我们的骨头!用我们的命去填他那口无底的邪鼎!”
“是公主殿下!是昭阳殿下!是她给了我们火种!给了我们刀剑!给了我们挺直腰杆、不做猪狗的机会!”老匠人浑浊的老泪纵横,指向高台之上那抹沉静的绯红身影。
“赤羽军!为了自由!为了活下去!”
“为了昭阳殿下——!”
“万岁——!!!”
“万岁——!!!”
“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无数张饱经风霜、刻满苦难的脸上,此刻燃烧着最纯粹的狂热与希望!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锤、刀剑、长矛,甚至只是粗糙的拳头,指向石堡高台!目光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汇聚在孙昭阳身上!
那声浪,是力量,是信仰,是足以掀翻腐朽王朝的洪流!但也像无数道无形的、沉重的锁链,带着灼热的期望和沉甸甸的托付,猛地缠绕上来,勒紧了孙昭阳的心脏!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在那狂热信仰的洪流中心,她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刺骨的寒意,一种比北疆冰风更凛冽的……恐惧!
权力。
这山呼万岁的声浪,这无数双燃烧着狂热的眼睛,与帝都龙椅上那个枯坐的身影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那归元大阵吞噬的是血肉精元,而这狂热的信仰洪流,吞噬的……又是什么?是独立的意志?是清醒的头脑?是……不被神化的自由?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新的、更加巨大、更加华丽、也更加坚固的锁链,正在这狂热的呼喊声中,被无数双手虔诚地、狂热地……锻造着!而锁链的另一端,正悄然地、不容抗拒地……套向她的脖颈!
“看啊,新的锁链……”阿七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底的叹息,在她耳边幽幽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万古轮回的悲悯与嘲讽。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孙昭阳眼中那深藏的、几乎将她淹没的恐惧。“比旧的……更沉重,更……心甘情愿。”
孙昭阳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她强迫自己挺直脊梁,迎向那无数双狂热期盼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那抹属于凤凰的火焰在疯狂地跳动、挣扎、燃烧!
与此同时,帝都。
曾经的龙蟠宫阙,如今已彻底化为修罗炼狱。
污秽的暗红光柱虽已消失,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绝望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华丽的宫殿被恐怖的剑气犁开深不见底的沟壑,雕梁画栋在烈焰中扭曲崩塌,白玉栏杆碎裂满地,浸泡在暗红色的血泊里。
萧景琰站在已成废墟的、象征最高权力的“乾元殿”中央。
他身上的玄甲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同样布满深可见骨伤口的躯体。鲜血顺着手臂流淌,汇聚在手中那柄深黑长剑的剑尖,一滴滴砸落在脚下由金砖碎裂铺成的、污秽的血泥之中。剑身不再是纯粹的深黑,而是浸透了无数亡者的怨念和精血,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不断变幻的暗红流光,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凶戾气息。
他的脸上,曾经如刀削斧凿的英俊轮廓,此刻被纵横交错的伤口和凝固的血污覆盖,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唯有那双眼睛,彻底化为一片燃烧着毁灭与疯狂的血色深渊!里面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动摇或痛苦,只有最纯粹的、要将这污秽世界连同自身一起彻底焚尽的暴戾!
“杀——!!!”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如同受伤濒死的远古凶兽最后的嘶鸣!他手中的魔剑感应到主人的疯狂,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饱含无尽怨毒的剑啸!
剑光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森寒的冰霜剑气,而是滔天的、粘稠如血浆的暗红魔焰!魔焰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论是扑上来的、早已被归元大阵吸干了神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宫廷侍卫,还是那些仓皇奔逃、试图躲藏的宫女太监,甚至是那些躲在残垣断壁后瑟瑟发抖的、穿着华丽宫装的嫔妃皇子……
无差别!
魔焰席卷而过!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所有被卷入的生命,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扭曲、融化,化为一股股精纯的血色精气,被那柄妖异的魔剑贪婪地吞噬!剑身上的暗红流光更加妖艳,萧景琰眼中那毁灭的血色也更加炽盛!
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以魔剑为引,以自身为炉,疯狂地吞噬着这帝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他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着脚下那无时无刻不在吸扯他、试图将他最后本源也吞噬殆尽的归元大阵!也在用这毁灭,回应着北疆那点燃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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