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敌退去,谷底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西施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站立不住,被芷萝用力搀扶住。
“师尊……”她看向云涯子,眼中是惊魂未定后的茫然与依赖。
云涯子转过身,方才面对强敌时的威严已然敛去,目光落在西施身上,重新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抬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西施头顶,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莫怕,阿施。”他的声音低沉而安稳,“有为师在。他们所求,无非是你这份天道异禀之力,贪欲蒙心罢了。你只需记住,”他俯下身,注视着西施的眼睛,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郑重,“你的力量,源于心,而非源于形。莫要被外物所惑,守住本心,方为根本。这‘沉鱼’之相,是枷锁,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他宽大的袖袍拂过水面,指着那些沉在岸边、形态各异的石鱼:“你看它们,看似凝固,沉入渊底,或许正是隔绝了外界纷扰,得以清净。力量本身无善无恶,端看持心如何。”他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在西施混乱的心湖中投入一块沉甸甸的基石。
“可是师尊,”西施的声音带着困惑的颤抖,指尖下意识地捻着粗糙的衣角,“它们沉下去的时候……我、我感觉好冷,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被抽走了……”
云涯子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轻轻拍了拍西施的肩,语气依旧温和:“痴儿,那是力量反噬之虚感,心神动荡所致。勤修我传你的‘静心诀’,固守灵台,自能化解。去吧,芷萝,带阿施回去休息,给她熬一碗安神的‘凝露汤’。”
“是,谷主!”芷萝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扶着还有些虚软的西施,沿着蜿蜒的小径,慢慢朝谷中简陋的屋舍走去。
云涯子独自留在原地,负手而立,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深不见底、幽绿如墨的渊水。水面倒映着他清癯的身影,也倒映着崖壁狰狞的轮廓。许久,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淡青色气流,那气流如同活物般轻轻扭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浣纱谷生机格格不入的枯寂与……贪婪。他看着指尖这缕气息,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深沉的、近乎痛苦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冰封的决绝。
“快了……就快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死寂的谷底空气中。
时间在浣纱谷仿佛凝滞,却又在无声的觊觎和暗流中悄然流逝。西施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静心诀”吟诵、芷萝精心熬煮的药汤,以及岸边不断新增的石鱼雕像中轮回。三大宗门的探子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凌昊的冰寒剑气偶尔会在深夜刺破谷口的宁静,如同无形的警告;赤燎那硫磺与熔岩的燥热气息,也时常随着热风飘入,灼烤着人的神经;柳七娘的甜腻传音,更是如同鬼魅般,时不时在西施打坐入定时,在她心底最深处响起,描绘着烟雨楼的奢靡幻境。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每一次力量的失控,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灵魂被撕扯般的虚弱。岸边,石化的锦鲤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形态各异,凝固的惊恐或茫然表情堆积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坟场。它们朝着深不见底的幽绿渊水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冥府的石阶。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
西施跪坐在水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抵着冰冷的岩石。又一条红鲤在她面前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作沉重的石头,溅起一小朵水花,然后缓缓下沉。这已是第一千条。
就在那石鱼触碰到渊底那片永恒黑暗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浣纱谷,不,是整个大地,都剧烈地、狂暴地颤抖起来!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在深渊之下猛然翻身!巨大的轰鸣声从地心深处炸裂,震耳欲聋,两侧陡峭的崖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巨石轰隆隆滚落,砸入幽绿的深潭,激起滔天浊浪!
谷底中央,那片吞噬了无数石鱼的幽暗水域,猛地向上拱起!如同煮沸的墨池!幽绿的潭水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排开、撕裂!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漩涡凭空出现,疯狂旋转!
漩涡的中心,并非空无一物。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裂隙”,正被那漩涡的力量硬生生地从虚无中撕扯开来!
那不是光,也不是暗。它更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一面巨大无比、边缘犬牙交错、流淌着粘稠混沌色彩的镜子!镜面本身并非实体,由无数扭曲、旋转、相互吞噬的光影碎片构成,闪烁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光泽。它从漩涡中心升起,矗立在天地之间,镜面并非垂直,而是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冷漠地俯瞰着谷底的一切生灵——浣纱谷的遗民,以及被这天地剧变惊动,瞬间撕破伪装、从四面八方显露出身影的三大宗门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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