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步履沉稳而坚定,每一步踏在厚厚的积雪上,都只留下浅浅的印痕,仿佛他自身的重量已被那暗金色的骨骼所承载。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为她处理伤口,驱散寒气。
凭借着新生力量带来的敏锐感知,他很快在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一处被巨大冰凌半掩着的干燥山洞。洞内空间不大,但足够避风挡雪。夜辰语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他生起一堆火。干枯的树枝在金色气血的微芒下瞬间点燃,跳跃的火焰驱散了洞内的阴冷和黑暗,也映亮了少女毫无血色的脸庞。夜辰语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用融化的雪水浸湿,开始一点点擦拭她脸上、手臂上的血污和冻伤。
他的动作笨拙而专注。当温热的布巾轻轻拂过少女紧闭的眼睑,触碰到那染血的布条时,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无意识地抬手想要护住眼睛。
“别怕。”夜辰语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意外的温和,“我在帮你清理伤口。”
少女似乎听到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只是眉头依旧痛苦地紧蹙着。夜辰语的动作更加小心,避开她眼睛的伤处,仔细清理着她身上那些狰狞的鞭痕和擦伤。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布满的新旧伤痕,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在他心底翻腾。是谁,竟能对一个如此孱弱的盲眼少女下此毒手?
清理完毕,他又撕下干净的布条,为她重新包扎了几处较深的伤口。做完这一切,他脱下自己相对完好的外袍,裹在少女身上,将她挪到靠近火堆更温暖的地方。
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女沉睡中依旧显得痛苦的小脸,也映照着夜辰语线条变得刚毅冷峻的侧脸。洞内一时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少女微弱的呼吸声。
夜辰语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三条金色的灵脉如同巨龙般奔腾不息,暗金色的骨骼散发着沉凝厚重的力量感。三滴神血带来的蜕变是翻天覆地的,他感觉自己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足以睥睨整个苍云城!那些嘲笑、那些屈辱、那个将他尊严踩在脚下的女人……都该付出代价!
然而,当复仇的念头刚刚升起,另一个身影却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苏清雪。
那一袭清冷如雪莲的白裙,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那双在众人面前永远温柔似水、却在无人处冰冷刻毒的眼眸……还有测灵台上,她指尖狠狠掐进他臂弯的刺痛,花圃阴影里,她带着得意与鄙夷的刻薄话语……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窒息的疼痛。这痛楚,远比狼爪撕裂皮肉、神血焚骨锻髓来得更加深刻,更加难以忍受。
他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痛苦、愤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深入骨髓的眷恋。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此刻,当他拥有了足以将她轻易碾碎的力量,当他亲耳听到她最恶毒的贬低,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悸动,那份名为“爱”的情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心底最深处,不曾被滔天的怒火彻底焚毁?
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那时他父母尚在,他还是夜家备受瞩目的天才。苏清雪就像一个小尾巴,总是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喊着“辰语哥哥”,会偷偷把最好吃的点心塞给他,会在练剑受伤时笨拙地给他吹伤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春天的星光,里面只有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欢喜和依赖。
那份纯粹的、只属于他的星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是父母意外陨落,他光环渐失?还是他血脉沉寂的消息开始流传?亦或是……她从一开始,那纯真的表象之下,就隐藏着苏家精心算计的冰冷?
夜辰语痛苦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恨!恨她的虚伪,恨她的恶毒,恨她将他的真心践踏得一文不值!可更恨的,是即使看清了这一切,他内心深处,依旧残留着对那个记忆中纯真少女的眷恋,对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无法磨灭的渴望!
这份爱,早已被背叛和屈辱染成了墨色,却依旧顽固地扎根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成为一道无法愈合、时刻流血的伤疤。
“清雪……”他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连他自己都心惊的复杂情愫。这声呼唤里,没有恨意滔天,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痛和难以割舍的余温。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嘤咛。
夜辰语瞬间回神,敛去眼中翻腾的所有情绪,恢复了冰冷的外壳。他转头看向那个盲眼少女。
她似乎被噩梦魇住了,身体在厚厚的外袍下不安地扭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破碎的呓语:“……不要……别打我……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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