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宗人府志》载:德佑元年秋,成王萧栎以 "私结藩王、紊乱朝纲" 罪圈禁宗人府。御史谢渊依《皇吴祖训》细勘其罪,于书房灰烬中检出与赵王榷场贡绸同源的信笺残片,又在《通鉴纲目》中查获三枚铜印,印文牵连秦王旧部、赵王榷场与德佑皇帝萧桓旧府。当宗人府朱漆门扉闭合,成王带入禁所的木箱中飘落一片刻字竹叶,叶背笔痕与德佑帝早年手泽严丝合缝,将九王夺嫡的暗战,从朝堂博弈推向宗亲血脉的隐秘角力。
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
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
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
德佑元年秋七月,玄夜卫缇骑踏碎成王邸前的梧桐影。御史谢渊手握盖有宗人府朱红大印的勘案文书,目光紧锁门庭匾额 "养德居"—— 金箔剥落处,"潜龙" 二字的墨痕虽已斑驳,却仍透着永兴十七年德佑帝萧桓被废咸安宫时,成王挥毫题字的炽热。彼时笔锋凌厉,似藏着对旧主复位的期许,此刻却成了罪证的引子。
踏入书房,檀香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青铜香炉里,灰烬尚带余温。谢渊取出铜筷,小心翼翼地翻检,五片丝绸信笺残角逐渐显露。对着天光举起残片,经纬间茜草染就的朱红,与《榷场货物簿》记载的、赵王辖地三年前禁用的 "赤霞绸" 色号分毫不差。"周统领,取三年前通敌案证物。" 他的声音沉稳,却暗藏锋芒。当残片破损边缘的经纬密度与北疆军报夹带的密信如出一辙时,他的眼神瞬间锐利:"榷场既已停贡,王府何来此绸?"
禁军在《通鉴纲目》第三十八卷夹页中搜出三枚铜印,成为本案关键物证。谢渊手持放大镜,专注地观察。"秦王左护军印" 纽饰的毛刺呈螺旋状,这是翻砂模具特有的痕迹,与去年查获的私铸甲胄铭文出自同一模具;"赵王榷场使印" 底部的 "永兴十七年" 微铭,虽被铜绿侵蚀,却与德佑帝旧府收支账册的时间节点完全吻合;而 "太子府典宝" 印穿带孔仅七分宽,恰好符合《咸安宫杂记》记载 —— 废帝被圈禁时,匠人用食盆熔铜铸印,孔径比常制窄一分。更令人震惊的是,印纽弧度与德佑帝早年佩印的指痕严丝合缝,显然是旧物改铸。
最底层的 "太子府典宝" 印让谢渊顿住呼吸,穿带孔的孔径比《礼部定式》窄一分:"当年德佑帝被圈咸安宫,匠人只能用膳食铜盆熔铸," 他望向成王常坐的酸枝木椅,椅腿内侧的刻痕正是七分宽度,"连印纽磨损的弧度,都和德佑帝当年佩印的握痕一致。"
宗人府诏命下达当日,成王正在书案前校勘《楚辞》,朱笔停在 "怀质抱情,独无匹兮" 句,宣纸上晕染的墨渍,形状竟与咸安宫漏雨在砖面留下的痕迹相似。他请求携带书吏入禁,所携紫檀木箱落地时发出三重闷响,这与王府密道木门轴转动的声音如出一辙。开箱瞬间,《楚辞?九章》中飘落一片湘妃竹片,叶背 "永兴十七年秋" 六字以针刻成,笔势折角处带着德佑帝独有的颤笔 —— 那年秋日,德佑帝生母薨逝,此后他每写 "秋" 字,笔下皆含哀恸。
谢渊注意到八名书吏抬箱时的步态异常,木箱落地时多了一声闷响:"开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楚辞》《孟子》轰然倒塌,一片竹叶自《九章》间滑落,叶背 "永兴十七年秋" 的针刻字迹,在秋阳下清晰如昨。"当年德佑帝被圈咸安宫,正是永兴十七年秋," 他接过竹叶,叶尖极淡的朱砂让他想起东宫旧藏的《诫子书》,"取德佑帝生母寝宫的辰砂样本。" 比对之下,色号竟与宫中仅存的三斤极品辰砂完全一致。
宗人府会审现场,气氛凝重。成王身着青衫,系着素绦,立于丹墀,腰间再无玉带,唯有一卷《楚辞》相伴。谢渊捧着证物匣叩首启奏:"三印之罪,在于私铸;信笺之证,显其通藩。" 他将铜印陈列于案,继续说道:"秦王印含黑驼山铁矿砂,赵王印嵌陇右锡斑,这些可都是诸王私矿的标记,殿下怎可说毫无私心?"
箱板内侧的半阙《忆王孙》映入眼帘,词牌名处的破损边缘,与谢渊在东宫故纸堆中见过的德佑帝习字本严丝合缝。成王的手指无意识划过刻痕,指腹的薄茧擦过 "秋风起" 三字 —— 那是七年前,德佑帝在咸安宫教他吟诵《楚辞》时,指尖磨出的茧。
宗人府会审殿内,铜漏滴答声敲碎了秋日的寂静。成王已换青衫,腰间素色丝绦在穿堂风中轻晃,代替了往日的玉带。谢渊捧着贴满封条的证物匣,三枚铜印的反光映着成王苍白的脸:"殿下可知,《皇吴祖训》卷五十三条载,私铸亲王印信者,当废为庶人?"
成王凝视着印纽,忽而苦笑:"御史可知道,永兴十七年冬,咸安宫炭薪断绝,德佑帝咳血不止。" 他的指腹轻抚 "太子府典宝" 印纽,那里还留着当年为德佑帝送枇杷膏时,掌心磨出的茧子,"我私刻此印,不过是想借榷场名义,为旧主多争取三担炭、五石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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