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盖上的盐碱结晶 —— 那是齐地滨海棉田特有的气息。他取出残片,对着火把细看,棉纤维间的铅锡颗粒闪着微光:"果然是废储甲胄的余料。" 忽然,他注意到残片边缘的针脚,与三年前江西茶农的补丁如出一辙,喉间不禁一紧。
周立凑近,指着新钱模:"大人,这六锡四铅的配比,真能断绝私铸?"
谢渊用镊子夹起钱模底的矿砂,在火上烘烤,刺鼻的硫化物气味弥漫:"私铸者用三成铅砂谋利,陛下却用四成锡宣告官威。" 他忽然想起今早朝堂上,韩王慌乱中碰倒的铜灯,灯油在金砖上画出的形状,竟与黑驼山矿脉图相似,"但诸王不会甘心,他们的私军、矿洞、铸坊,都是盘根错节的根系。"
周立犹豫片刻,从袖中掏出密报:"玄夜卫探知,秦王私军正在开采伴生矿,说是为了... 为了给新帝贺礼。"
谢渊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贺礼?当年在江西,他们也是用贺礼的名义,将茶农的良田圈作矿场。" 他望向窗外,御史台的檐角挂着冰棱,每一根都像一把短剑,"去告诉玄夜卫,盯着矿砂的流向。当年他们用矿料杀匠人,如今我们就用矿料治他们的罪。"
周立刚要退下,谢渊又叫住他,从柜中取出一方锦帕:"把这个交给陈素大人," 锦帕上的七经三纬织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告诉他,贪腐者的账本,就藏在他们的衣料里。"
寅时三刻,谢渊独自站在露台,望着皇宫方向的灯火。新帝的新政诏书还摆在案头,黄麻纸上的每一道帘纹,都像是大吴王朝的血管。他摸了摸袖口的补丁,茶农妻子缝补时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谢大人,这棉线是用被圈走的田里的棉花纺的。"
忽然,周立的脚步声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大人,玄夜卫在楚王旧邸查出密道,里面全是... 全是用废储甲胄改铸的兵器。"
谢渊握紧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场围绕物质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但他也知道,只要还有像棉线、矿砂、算筹这样的 "死物" 存在,就总有一天,能织就一张让贪腐者无处可逃的大网。
他转身走向验功房,靴底碾碎的冰渣声,如同碾碎那些试图掩盖真相的谎言。在摇曳的火光中,那些被他检测过的器物,正静静地躺在木匣里,等待着成为揭开下一个阴谋的钥匙。
卷尾
太史公曰:观永兴朝新政推行,可见革故鼎新非空言所能成,必假于物质之变。谢渊以器物为镜,照见新政背后的矿脉纠葛、铸币博弈;新帝以材质为刃,斩断旧时代的利益链条。然朝堂之暗,在于官官相护如矿脉盘根,利益勾连似熔浆沸腾。新政虽行,九王未服 —— 秦王握兵、楚王掌铜、韩王控铸,矿脉版图上的明争暗斗,正随着新政的推行愈演愈烈。谢御史以一人之力,在物质细节中寻得正义,其志可嘉,其路难艰。愿大吴之治,能如矿砂经千锤成金,似法理历万难不摧,方不负这朝堂整顿中,沉淀的智慧与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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